目送燕國太子遠去的背影,蘇秦和嬴瞐坐在船上相對無言。
渡口旁的柳樹在風中飛揚著柳枝,讓蘇秦莫名聯想到嬴瞐的頭髮。
她剛才那句話,令自己心花怒放,直到現在心還在怦怦直跳,反觀嬴瞐,臉上卻是波瀾不驚。
果然是公主氣度。
在靜靜看著對方好一會兒之後,蘇秦咳咳終於開口道,公主,應該還有更好的方法,你不用說如此之語。”
“對懦弱的人,就要簡單粗暴。”嬴瞐托著腮看著水面上的飛鳥說,“你鬼谷先生沒教你嗎,還有蘇秦,你以後可以叫我瞐兒,太拘束就不是你了。”
蘇秦嘿嘿一笑,“瞐兒。”
又歎了口氣道,“燕太子或許聽你的,可你那太子四哥才是掌握最終決定權的人,他很不好相與。”
“我知道啊,所以說服他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你是鬼谷高徒,未來的縱橫家嘛。”嬴瞐輕輕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定格在蘇秦的臉上。
蘇秦揉揉太陽穴,自己有一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不過嬴瞐如此說,也是對他莫大的信任。
江山可以不要。
唯有美人不可辜負。
……
他手撐在船舷上,盡量用淡定的口吻問,“那我什麽時候去見大舅子?”
嬴瞐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站起身說,“見面的時機很重要,到時我再通知你。”
她提起裙子,一腳跨出小船,在岸上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對蘇秦說道,“這一段時間,你和商相不要走得太近,以免引起我四哥的反感,至少在你見他之前不要增加無謂的阻力。”
蘇秦點點頭,也一腳跨了出來,臉上欲言又止的樣子。
嬴瞐理了理頭髮,展顏一笑,“怎麽,你還有話要跟我說?”
蘇秦搖搖頭,有些靦腆的抓抓後腦杓,輕輕出聲,“謝謝你。”
嬴瞐笑顏如花,沉默地轉身離去,她知道蘇秦謝謝他什麽?,也知道蘇秦知道她知道謝謝的含義。
愛人之間。
就應該有這樣的默契。
……
夜裡,太子府書房。
在一座十五連枝樹形青銅燈下,太子嬴駟正和自己的太子妃在下棋。
太子妃甘婷,是前上大夫甘龍獨女,此刻剛洗過頭,秀發流瀑似散落在肩頭,散發著淡淡的花瓣清香。
落下一枚棋子之後,她看似不經意說道,“夫君,我們成親九年,雖然你妃子眾多,但妾身一直認為,在你心目中我才是你最重要的妻子,而現在妾身對這次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至於為什麽,她閉口不答,隻抬眼靜靜地看自己的丈夫。
嬴駟手裡轉動著棋子,看著棋盤,“愛妃,你下面的一句話是說,你爹是被商鞅罷免的,但在他提出辭呈之後,我為什麽還再三挽留?是不是太不把你父親當回事?”
太子妃眨了一下眼睛,表示默認太子這一句話。
嬴駟放下棋子哈哈大笑,“你聽說千金買馬骨的故事嗎?”
太子妃喝了一口蜜水答道,“父親家教甚嚴,從小妾身也熟讀經書,自然知道千金買馬的故事,說的是古代一位君王,派一位親信去買千裡馬,但是千裡迢迢找到這匹千裡馬時,馬卻已死了,然而他依舊把死馬的骨頭給買了回來,那位君王自然大怒,但親信卻說,國君若連死馬都舍得用千金去購買,又何況是活馬呢?一旦國君買馬的誠意,讓天下人都知道,那麽即使不遠萬裡都有人牽著千裡馬來獻給國君。”
嬴駟撫掌,“愛妃果然聰穎,一個典故,記得如此之牢,那麽你現在應該知道為夫為什麽留下商鞅吧?”
太子妃絕美的臉孔上,徐徐綻放一個笑容,“妾身明白了,夫君挽留商鞅就是為了告訴天下人,舉賢不避仇,連自己的仇人都敢留用,那麽天下的人才都將紛紛湧到天君身邊。”
嬴瞐利落放下一枚棋子,將右上角五枚白子圍了起來,看著太子妃的眼睛道,“愛妃說對了一半,舉賢不避仇,但我始終還是一個記仇的人。”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深邃的瞳孔閃過一道寒芒,讓太子妃忍不住緊了緊衣領,窗外寒霧四起,秋意正濃。
……
燕太子的別院,在太子府的東南角,這裡有一株巨大的古木,在昏暗的夜色中,遠看如一頭噬人的巨獸。
姬立坐在樹下,感覺自己被一頭巨獸銜在口中,今日嬴瞐說的話還在腦海中回響,顯然這位公主非常堅定的拒絕了自己,但是她的太子四哥,只會比這位犀利的公主更強硬。
如果讓他選擇聽誰的話去做,從道義上來說,他自然選嬴瞐,可是從局面來說,他更認為嬴瞐能贏。
蘇秦,他早在燕國就聽過他的大名,這一次自己掩飾的很好,並沒有表現早知道蘇秦存在的樣子。
此人確實是一個罕見的人才,公主和她情投意合,果是天造之合。
……
“燕太子,你回來之後怎麽沒有去找我?”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等姬立定神看時,那人已在那跟前,俯身盯著自己的眼睛。
這強大的氣場,不是嬴駟又是誰?
他趕緊起身,站直身體拱手行禮,“姬立參見秦太子。”
“叫我嬴兄就好,很快就是一家人,不要那麽生分。”嬴瞐爽朗的笑著,手拍著他肩膀上捏了捏。
“今天你見了我七妹,怎麽樣?相貌氣質,還入姬兄的法眼吧。”
嬴駟一卷衣擺大刀金馬的坐了下來,揮手示意燕太子入座。
“七公主國色天香,實在美得令在下不敢生高攀之心。”姬立道。
嬴駟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怎麽?她給你難堪了,你說給我聽,到時我好好訓斥她一頓,已到了成婚論嫁的年齡,還這麽任性。”
姬立慌忙擺手,“太子,你誤會了,她對我很好,還邀我上船玩江。”
嬴駟語氣淡漠,“是對你很好,還特意叫了一個男人來陪你。”
“什麽?你都知道啦。”姬立瞪大眼睛,臉上閃過一絲羞惱,“你是在跟蹤我,還是在跟蹤你妹妹?”
嬴駟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起身在小院中走了走,用背影對姬立道:
“燕太子,無論我這個妹妹對你說了什麽話,你都無需理會,她是秦國的公主,就必須做秦國公主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