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巷,來到市集。
此刻雖然已是午時,街上的人仍然有不少,一些賣蔬果的農人蹲在地上,眼巴巴瞅著每一個從路上走過的行人,賣力吆喝,讓荊尚看了心驚肉跳,腦中不由浮現出蘇秦和他們幾個師兄弟在稷下學宮也如此嘶喊,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尋了一個賣針線等日用品的小鋪,經過一翻熱情討價還價之後,蘇秦很快買了一大團結實的白色細麻繩。
他嫻熟的討價還價技巧,讓一旁的張儀和荊尚看得目瞪口呆,誰說他們書生不會做生意的?彼此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對賣竹簡一事顯然多了幾分信心。
蘇秦心裡嘿嘿一笑,剛才自己是有意賣弄,果然有了效果。
……
三人牽馬一路沿著街道西行。
路邊一家家食肆,不時飄出誘人的酒菜之香,讓他們一路吞咽著口水。
買完細繩後,蘇秦手中尚多了14枚刀幣,看著荊尚發育不良的身體,想著其他沒有成年的小師弟們,蘇秦毫不猶豫地舉定,這錢剛好給七個師弟買七個炊餅。
荊尚扭捏了一番,眼淚汪汪地接過一個,然後將一個炊餅掰開成三分,並說如果蘇秦和張儀不吃的話,他也不吃。
蘇秦和張儀無奈地笑笑,隻得接過,三人蹲在食肆外的樹蔭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因為沒帶水,吃得最急的張儀一下被噎得張牙舞爪,惹得路人一陣大笑。
這時,一道高大的黑影擋住了行人譏笑的目光,這是一個帶著鬥笠,肩背利劍,一身緊身黑衣像是遊俠打扮的年輕人,嘴裡叼著根牙簽,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
一言不發。
他將一碗清湯送到張儀面前。
蘇秦趕緊接過,立刻給張儀灌了進去,等他豬肝色的臉轉為正常,自己和荊尚又喝光剩余的清湯,這才抹抹嘴,起身拱手對他一禮,“多謝!請足下高姓?”
那遊俠打扮的年輕人並不答話,只是拱手回了一禮,接過碗後,將碗放回食肆內,很快又出來,身子斜靠在門外一根拴馬柱外,閉著雙目,雙手環胸,身子一動不動似和立柱融為一體,只有嘴裡的牙簽在嘴裡像蚯蚓一樣的扭動著。
這麽高冷?
站在柱子下幹嘛?
樹下的蘇秦三人呆呆望著他。
……
走出村子。
路上行人漸漸稀少,一條大路蜿蜒向西而去,蘇秦一臉急吼吼的興奮,終於可以騎馬了!他摩拳擦掌地對蘇荊二人提議,他二人一匹,自己一匹。
“蘇師弟,你確定?”張儀笑問。
蘇秦莫名其妙,想當然地點點頭。
於是三人達成了共識。
張儀和荊尚共騎一匹黑馬,那匹棗紅馬讓蘇秦一人獨享。
令蘇秦驚訝的是,他們兩人中居然是荊尚坐在前面,只見他手執韁繩,用手撫摸著馬兒的臉,在馬耳畔不知所雲地低語一番,然後身輕如燕一躍上了馬背。
張儀也跨身而上。
荊尚瀟灑的上馬動作看得蘇秦一臉羨慕,果然自古以來,燕趙多慷慨之士,荊尚平時看上去文文弱弱,一跟馬在一起,就仿佛化身一個身手不凡的豪俠。
蘇秦牽過那匹紅馬,依葫蘆畫瓢,也學著荊尚那小子,摸了摸馬臉,又在馬耳邊說著自己都聽不清的喃喃之語。
然後他手握韁繩一躍而……
擦,他沒能躍起。
再來一下,又滑了下來。
蘇秦咬咬牙,
第三次躍起。 然後悲劇了,差點摔了個狗啃那啥。
哈哈哈哈!
張儀憋不住笑得東倒西歪。
蘇秦忘了,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蘇秦上山較晚,等他上山時,清溪谷中已經沒馬了,所以同門師兄弟中,就他練習最少,論騎術蘇秦是不折不扣的倒數第一。
今日一觀,果然大出洋相。
……
屢上屢敗。
弄得蘇秦狼狽不堪。
荊尚實在看不下去,從另一匹馬上跳了下來,讓蘇秦扶住他的肩膀,這才七手八腳地讓他這位悲催師兄的臀部終於可以和馬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然後他想上馬坐在蘇秦的後面保駕護航,卻被蘇秦伸手止住,“多謝師弟相助,余下一切交給師兄,我就不相信,這馬兒倒是比薑伯父還難對付?”
荊尚皺著眉,很嚴肅地盯著蘇秦的眼睛,“小弟可以不上去,但師兄必須答應小弟,不得打馬快跑,應徐馳緩行。”
“好,我答應。”蘇秦義正言辭。
荊尚剛站開身體,就見蘇秦韁繩一抖,一聲瀟灑的暴喝——“駕!”
“師兄,你賴皮啊!”
荊尚急得跳腳,立刻飛身上馬,領著張儀追了過去。
……
哈哈哈,春風得意馬蹄輕,
果然是好詩好馬好心情。
看著兩邊綠色的農田在耳畔飛馳,呼呼的風聲迎面吹拂,這種跨越兩千年的兜風感覺,千言萬語匯成三個字:
爽,歪,歪!
突然馬腳像是踩到了一坨新鮮的牛糞上,腳步一顛,蘇秦身子真個給歪了一下,他手緊扯住韁繩,好不容易將向左邊傾斜的身體拉回來,但用力過猛,身子又向右邊歪了下去,蘇秦又是一扯。
結果蘇秦在馬上左搖右晃。
簡直像個古代版的酒駕。
他身下的馬兒也很年輕,踩著一團黏糊糊的東西,不僅影響它舉步的身姿,也影響它在野外快意飛馳的心情,加上背上有個愚蠢的人類左右搖晃讓它越發煩躁。
它突然揚起前蹄,長嘶一聲,整個前身都豎立起來,可伶蘇秦猝不及防,馬背一拱,他身子向後彈了出去!
空中的蘇秦後悔莫及,悔不聽小師弟的話,只希望落地時不是臉先著地。
吧嗒!
在落地瞬間,他被人攔腰抱住,但沒抱住,身子還是滑落下來,一下跌坐在地上,不過由於這麽接了一下,讓他落地除了屁股快摔成八瓣外,身體其地方竟然奇跡般地毫發無損。
“師兄,你…你你沒事吧!”
馬尚未停穩,荊尚就從馬背上滾鞍下來,扶起蘇秦氣喘籲籲地問。
剛才正是他快馬感到,伸手去接,但力小沒接穩,讓蘇秦依舊落地。
“沒事,多謝師兄搭救!”蘇秦一臉愧色,估計是自己最近太順了,以至自信心過於膨脹,果然驕傲讓人倒霉啊
張儀也嚇出一身冷汗。從馬上下來,給蘇秦拍怕灰塵,哭笑不得。
平時看蘇秦道理總是說得頭頭是道,結果也是這麽丟人現眼。
……
這一下,讓蘇秦一路都不敢再上馬,三人乾脆牽著馬步行回去。
轉過一個山坳,這裡距離清溪谷大約還有一裡左右路程。
烈日當空,三人口渴難耐。
於是牽馬離開大路,轉過一個山坡,來到一條潺潺的溪流邊,
人馬都伏在水中喝水。又讓馬在草地上尋些草吃。
這水來自雲夢山,甘甜無比,讓他們精神為之一爽,剛想趴在草地上小修片刻,突然馬兒發出一聲長嘶。
五六個手持闊刀的大漢,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圍著在吃草的兩匹馬,轉了一圈嘖嘖有聲,牽起韁繩就走。
“站住,這是我們的馬!”
三人立刻翻身爬了起來,攔在這幾個大漢面前,荊尚的眼睛都急紅了。
“哈哈哈,你們的馬?這馬上寫了爾等的名字嗎?一群酸儒。”
為首的一個虯髯漢子桀桀怪笑,笑聲又驟然一停,眼神陰鷙地喝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