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已經整整三天沒吃什麽東西了,好不容易下決心啃了一塊樹皮,結果還腹瀉了一個晚上,讓她饑腸轆轆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又是新的一天清晨,她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後背貼著樹乾,凌亂的秀發垂了下來,遮住了她一只因饑餓和失眠而漲紅的眼睛。
她絞盡腦汁,走來走去居然都走不出這一片樹林,蒼白的臉上顯出了絕望之色,她知道再過幾天還是如此的話,自己就會成為樹林中的一堆枯骨。
說到枯骨,她這兩天已經見到了十幾堆,此刻一丈之外,就有一具白森森的骷髏用和她同樣的姿勢斜靠在一棵樹下發呆,這具骷髏一隻手還牢牢抓著一把鐵鏟,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歲月風化,兩隻黑幽幽的空洞眼神,仿佛在盯著自己看,讓夭桃忍不住側過臉去。
這具骷髏顯然是個盜墓賊。
她心裡一陣氣苦,自己可不是來盜墓的,卻落得和盜墓賊一樣的悽慘下場,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殺死蘇秦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在她心裡,是寧肯自己死,也不願面對少主眼中的失望。
……
饑餓在一點一點吞噬著她的意識,就像十年前的那個風雪之夜,八歲的夭桃倦縮在牆角奄奄一息,就在她餓得想啃食自己手指時,十一歲的鄒律川伸手給她遞了一塊熱乎乎的餅……
那一瞬,刻骨銘心。
“我不能死。”她喃喃道。
這時耳畔傳來一個飄渺如夢幻般的聲音,“你不能死,那死在你劍下的人就該死嗎?”
夭桃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扶著樹根,顫顫巍巍站起身,瞪大眼環顧四周,良久卻看不見半個人影。
初秋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淡淡灑在她臉上,她的臉蒼冷如雪。
“是誰?“夭桃尖聲問道。
她原本一直不相信這世間有鬼,但這怎麽走都無法走出的樹林和剛才那個帶著詭異無蹤的聲音,讓她相信或許鬼,真的是存在的。
莫非這聲音,就是自己劍下曾經的一個冤魂?
想到這裡,她緊咬著嘴唇開始發抖,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
就在她屏息掃視四周時,一個銀發如雪的老婦人從陰影處緩緩向她走來。
看見她陽光下的影子,夭桃中吐出了一口氣,鬼是沒有影子的。
她嗆聲拔出劍,直視老婦人有氣無力的問,“你是誰?”
“你的新主人。”老婦人笑著回答。
夭桃低吼一聲,一劍向老婦人伸手刺去,老婦人用兩根手指夾住鋒利的青銅劍,一動不動的懸在半空。
夭桃一愣,用盡全身力氣去抽取,但懸空的劍依舊紋絲不動。
“你若還想活,就跟我來吧。”老婦人松開手,夭桃差點向後栽倒在地,而那老婦人頭也不回在前方帶路。
妖桃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咬著牙,氣喘籲籲的跟了上去。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這個人。
……
老婦人腳下仿佛有一條神奇的看不見的路,夭桃走了三天都走不出去的樹林,她只花了一刻鍾,就輕輕松松把夭桃帶到了一個綠色的山谷,山谷中有一條溪流和一座石屋。
“這裡有食物和水,還有一間屋子,我每隔幾日會看你一次。”老婦人盯著夭桃的眼睛緩緩說道。
“請問大娘,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蘇秦的年青人?”夭桃說著,把蘇秦的樣子形容一遍。
老婦人點點頭,
“見過。” 夭桃大喜地問道,“他在何處?”
“你想殺他?”
“對。”夭桃很乾脆的回應道。
“你和他有何生死大仇?”
“沒有。”
“那你為何殺他?”
……夭桃閉上嘴,顯然不願就這個問題再繼續糾纏下去。
老婦人笑著說,“你不回答,那老身也不告訴你那人的下落。”
沉默半響之後,夭桃終於開口說道,“是我少主命我去殺那人,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的下落了吧?”
“哦,這麽說你少主讓你殺誰你就殺誰,是這個意思嗎?”老夫人依舊笑著說,“丫頭,你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如此聽你少主的話呢?”
“因為少主一家對我有救命之恩!”
夭桃娥眉豎起,不耐地低吼道,“你這人有完沒完?”
“少主一家救了你的命,而你為所謂的少主可以隨意取了他人的性命,丫頭,那你告訴我,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老婦人冷冷地問道。
“你到底說不說那人的下落?”
夭桃咆哮出聲,又是一劍刺了過去,老婦人微微一個閃身, 出手如電,一把握住了她執劍的左手,隨手一記耳光甩在夭桃的臉上!
夭桃手中的劍脫手被奪,人搖晃著一跤坐在了草地上。
“你究竟想怎麽樣?”夭桃吼問。
“老身在谷中寂寞的很,正缺一個丫頭作伴,不過你若想死的話,也可以隨時走出去,繼續在樹林裡轉圈。”
老婦人和顏悅色的說道。
夭桃低頭沉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務之急還是要保住自己的命,有命才能完成少主交托的任務。
“主人在上,夭桃遵命。”她起身,恭恭敬敬對老婦人施禮。
老婦人臉上又揚起了笑容,把手中的劍遞還給夭桃,說了一句讓夭桃血液幾乎凝固的話,“你就在谷中陪我十年吧,你身上殺氣太重,沒有十年的沉澱,你身上始終會有一股血腥味。”
夭桃接過劍,二話不說再次向樹林走去,別說十年,就是十天她也呆不住,少主還在巴巴地等她的回音。
……
一天之後,當范芸娘再次見到夭桃這位倔強的獨臂女殺手時,這人餓得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范芸娘俯下身,給她嘴裡灌了一口米漿,好半天夭桃才睜開眼睛,等看清了范芸娘的臉之後,又把眼晴閉上。
“願不願意?”范芸娘笑著問。
夭桃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范芸娘用衣袖靜靜擦去她嘴角的米槳,一言不發,優雅地離去。
剛走了五六步,范芸娘身後傳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