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女子,鶯鶯燕燕,嫋嫋而來。
沈慕隻一眼望去,就徹底移不開眼睛了。
實在是那為首的女子太漂亮了。
鵝蛋臉,桃腮朱唇,烏雲如瀑,皮膚白皙勝雪,雙眸如水,身著碧裳,然而最吸引人的卻是那恬靜的氣質,使人望了一眼,便煩惱盡去。
那女子嫋嫋行來,像是一朵移動的水蓮花,高潔優雅。
此女一出場,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所以場面一度安靜下來,顯得有些詭異。
“乖乖,這小妞可真漂亮!這要是討來做老婆,那可就美呆了。”沈慕低聲問旁邊的胖子,“哎,李兄,這小妞誰啊?”
李世傑衝蕭文山暗中眨了下眼,回頭對沈慕嘿嘿笑道:“此女名叫蕭知音,美貌無雙。沈兄如果想娶她,那可是難比登天嘍!”
“這是為何?”
胖子李世傑繼續道:“沈兄,甭說其他州府,單說咱這寧州城,想娶這女子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那些世家公子哪個不是上門提過親,可是都被拒了。”
“這麽傲嬌?誰都搞不定?”沈慕瞪大了眼。
“沈兄,這可不是傲嬌,而是人家真有那本事。這蕭知音不僅長得傾國傾城,而且才情無雙,是咱寧州城公認的第一才女。這年頭,如果你隻是美女那還能征服,可再加上個才女的名頭,哼哼,那可就是千難萬難嘍!”
嘶,沈慕不禁倒吸口涼氣。
寧州第一才女?這女子也忒厲害了吧?
“我寧州第一才子乃是那個姓賀的,可是與蕭知音一比,那簡直就是螢火之於日月,弱到家了。”
這時,沈慕看到那賀仲已經與蕭知音站在一起敘話,賀仲想要靠近些,蕭知音卻總是在客氣之外保持著一份距離。既不顯得拒人千裡之外,又不過分熱情,拿捏得恰到好處。
“沈兄,怎麽樣,認慫了吧?”李世傑笑起來的樣子頗有些賤。
“認什麽慫?”沈慕一甩頭,“這天下就沒我沈慕不敢泡的妞!”
“泡妞?”李世傑和蕭文山皆愕然望來。
“就是像泡茶那樣,泡開了,泡化了,也就是搞定她!”沈慕解釋道。
“沈兄這用詞還真有些意思。”李世傑道:“不過沈兄若真有意,蕭兄倒是可以幫上點忙。”
“他?”
“那是家姐,”蕭文山無奈道,“堂姐,我大伯家的女兒。”
“哦……呵呵……是嗎?”沈慕有些訕訕,當著朋友面說要泡他堂姐,這話似乎有些不妥當啊!
“沈兄不必介懷,”蕭文山猜出沈慕心中所想,“這寧州城愛慕我堂姐的人多了去了,隻不過都是群將齷齪藏在肚子裡的偽君子罷了。相比下來,倒是沈兄光明磊落、坦坦蕩蕩,這真小人做的可是可愛多了。”
這話雖然聽得在理,可是怎麽就這麽別扭呢!
沈慕訕訕著笑,不置一詞。
“說實話,我大伯也蠻頭痛的,我堂姐雖說才二十歲,可是遍觀整個寧州,竟然沒有一個能讓她看上眼的。雖說咱武朝地大物博、人傑輩出,可是我堂姐那要求也太高了,不僅要有人能在才學上勝過她,她還有其他考量。這樣算下來,那可真就難了。”蕭文山道。
沈慕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文青女,一般人她看不上,隻有狠狠的打敗她,她才會正視你,才會被征服。
若是一味奉承迎合,只會更加讓她看輕。
他看到那賀仲圍在蕭知音身前大獻殷勤,
逗得蕭知音臉上布滿笑容,還自為博得美人一笑而沾沾自喜,全然不知自己早沒了一親芳澤的機會。 這時候,那邊長廊走來一群人,正是主家陳老,旁邊則是楊老以及另外幾個老人。
看到陳老一行走來,所有人都圍了過來,知道這詩會差不多是要開始了。
果然,接下來就聽到那陳老輕咳一聲,道:“諸位學子請坐。”
年輕學子們忙躬身一禮,便坐了下來,待楊老他們也都落座後,那陳老才接著道:“眾多周知,老夫乃是寧州人,此次告老還鄉之後,一直是閑居寡出,此次詩會乃是應知州大人之邀才舉辦,旨在為我武朝選拔人才。老夫在此保證,若有學子確有真才實學,老夫定會為他寫上一封推薦信。各位學子稍待,待會便有考題放出,你們可要多多努力啊!“
說到最後,一向以嚴謹著稱的陳老竟然都笑了起來。
這陳老果然是當官的,隻不知以前是何官職,他扭頭問胖子李世傑。
“哦,”胖子道,“陳老以前官至學政,那可是正三品大員,在皇帝面前都是很能說得上話的。”
“可是我觀陳老年歲並不算很大,怎麽這麽早就告老還鄉了?”
“這事我知道,”說話的是蕭文山,他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受了某個案子牽連,皇帝也無法,這宅子也是禦賜的。”
連皇帝都無法,那該是多大的案子,而且看起來陳老是蒙受了冤屈,所以皇帝心生愧疚,這才賜了這宅子作為補償。
心內如是想,面上卻恍然道:“原來如此。”
陳老楊老他們交頭接耳了一番,很快就商定了考題,第一題乃是即興作詩一首,以一炷香為限。
很快,就有一行丫鬟上來,給每個人面前的石桌上放了筆墨紙硯。
既然是沒有題目,那就簡單多了,沈慕想以前背了那麽多詩詞,待會隨便抄上一首就行了。
於是就好整以暇地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四處打量。
他那悠然自得的姿態,與其他學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讓人不發現都難。
這姿態在別人看來,要麽就是成竹在胸,要麽就是肚子裡沒料,已經自我放棄了。
沈慕看到身旁的胖子李世傑和蕭文山湊在一起咬耳朵,好像是李世傑在問蕭文山他寫上那首詠梅如何,蕭文山嘴角抽搐了下,沒吭聲。李世傑以為他默認了,趕緊樂滋滋地揮筆寫就。
很快,就有幾個學子寫好了,急忙將詩文交於身旁的丫鬟。
其實這第一道考題有很大的漏洞,說是即興作詩一首,可又沒有詩題,所以十分靈活,大家隻要將自己曾做過的認為最好的,而別人又不知道的詩詞寫上去就可以了。
李世傑樂呵呵地將自己的詩文也交了,然後就是打開紙扇,怡然自得地在那搖。
看到大家都交得差不多了,沈慕便也拈起毛筆,在墨裡蘸了個飽滿通透,這才開始書寫。
吧嗒!
一大團濃墨掉落在了白紙上,沈慕頓了一頓,不管了,繼續寫,寫完之後,像出了很大力氣似的,拿衣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
接著就轉手交給附近的丫鬟,讓她呈上去。
一炷香剛燃過半,所有士子都交了詩文。
那邊一群老頭早就開始了閱卷,很快便做好了點評。
然後,陳老就站了出來,道:“經過吾等商議,卻是《詠繡障》、《小兒垂釣》,與《無題》這三首最為不錯。隻是……”
陳老頓了頓,一揮手,讓一個丫鬟舉了一張詩卷遍示諸人。
“隻是其他兩張詩卷都有署名,唯有這首《無題》不知何人所做。”
丫鬟才走到第一個人前,那人見了之後,臉色表情先是很怪異,像是想笑,可又拚命憋著,所以忍得很難受,臉都快漲紅了。
旁邊人不明所以,湊過來一看,接著便有人輕笑起來,然後就開始有人哈哈大笑。
“這字、這字……唔……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平生僅見啊!”
“我看一看……唔……哈哈哈……豈止是平生僅見,簡直是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啊!”
“唔……果然果然……哈哈哈……咳咳……”
有人都快笑岔氣了。
那群女子見了詩卷,也是抿唇嬌笑不已。
蕭知音看了看,咬著貝齒吟道:“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嗯,詩倒是寫的不錯。”
得,這小妞直接隻誇讚詩文,連字都懶得點評了。
“來來來,讓本才子看看,讓本才子看看!”
胖子李世傑伸手招呼小丫鬟過來,看了後,也是放肆大笑,“就這字、就這字,本才子用腳丫子寫得都比這好看!呦,這還一大團墨汁呢,這該不會是自己都不想看自己寫的字,想用墨汁給覆蓋掉吧?”
你妹,要說這李世傑真損起人來,那嘴可真是損,真讓人恨不得抽他!
“來來來,沈兄你也看看,這字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四歲稚童大概都比這寫的好吧?”
李世傑將詩文拿過來湊到沈慕面前,一眼發現沈慕臉色發黑地瞪著他,心裡不由一個咯噔,弱弱地試探著問道:“沈兄,這字該不會是你……”
他不敢說下去了。
“正是區區在下。不知李兄有何指教?”沈慕拿眼睨他。
看到有人承認,大家都望了過來。
“竟然是他!”
“原來如此,不過與李胖子湊在一起的人能寫出這樣的字來也不足為怪。”
議論紛紛……
那群女子中有一個女子朝蕭知音道:“蕭姐姐,這人長得黑,想不到字更黑,真是不堪入目啊!一個書生,活成這樣,真是失敗!”
李胖子面上表情很是赧然,訕訕道:“其實沈兄這字隻是寫的別具一格了些,字裡行間依舊可以看見沈兄性情裡的狂放不羈,將書法達到如此境界, 沈兄也該引以為傲了!”
我傲你個妹!沈慕在心裡直罵,你這是誇老子還是損老子呢?!
而且這陳老頭也是,明明知道這首詩是我寫的,還偏偏拿字來說事讓我出醜,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時候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慕身上,沈慕心想沒辦法了,遂走出一步,先是朝眾人躬身一禮,抬起頭來,已是一臉的悲戚,“諸位卻是有所不知,在下從小家境貧寒,然尤喜讀書,可又無錢買來筆墨紙硯,於是便以草木樹枝在沙地上習練,時間久了就再也無法更改過來。如今生活依舊貧苦,三餐不繼,真是……唉……”
說著,他以手扶額,似有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欲說還休。
他那悲戚的表情立馬感染了眾人,特別是那最後一聲“唉”,似有無限惆悵,如同一記重錘,重重敲擊在眾人的心頭,讓人為之垂淚。
似此情景,誰還好意思再去奚落為難?
兩三個富家小姐拿帕子在拭淚,暗中打定主意,一會散會後,讓隨身的丫鬟送些銀兩去。
李世傑和蕭文山瞠目結舌地看著沈慕,要不是知道沈慕的底細,他倆也還真信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以後千萬別信這孫子的話。
沈慕已經走回座位坐了下來,心內卻是狂跳不止。
看到沒?看到沒?咱這表情、這動作,那可絕對是能拿奧斯卡小金人的啊!
心內一面讚歎於自己演技的精湛,一面感歎於高手的寂寞,於是懷著“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孤寂情懷,滿腔惆悵地喝下一杯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