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寧州,剛結束完整個隆冬的酷寒,雖然春意已悄然到來,但在這清晨時分,在淡淡霧靄的遮掩下,仍舊顯得有些清冷。
“這張家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站在隊伍末尾,一個婆子聽見前面兩個小廝在低聲討論著。她往前探了腦袋一看,前面早排了五六十人。
“可不是?這張家啊,原本可貧困得緊嘞!聽說那張老漢有一天回來晚了,半道上救了那沈慕一命,沈慕為了報恩,才將這水晶灌湯包的生意與張家合夥經營了。”
“哎,這就稀奇了,”另一個小廝皺著眉頭道,“那張老漢怎會碰巧半夜救了沈慕呢?”
“嗨,說到這啊,那可就有趣了!”先前說話的小廝神秘兮兮地道,“話說啊,上個月十五那一天晚上,微子湖畔,沈慕爬到樹上偷看含香姑娘的畫舫……”
“你是說上屆花魁――含煙閣的含香姑娘?”小廝一下來了精神。
“正是正是。”
“怪不得嘞!聽說那含香姑娘可是極美,可惜我等無緣得見。”小廝恍然道。“對了,那之後呢?”
“可是不巧,沈慕卻被丫鬟給發現了,情急之下逃跑,卻不慎跌落水中,淹了個半死,頭都磕破了,好不容易爬上岸,這才被順路回家的張老漢給救了。沈慕心內感激,拿出了祖傳的水晶灌湯包的做法,教給了張老漢一家,合夥經營了這買賣。”
“原來如此!”小廝點著頭,羨慕地道,“看這排隊的架勢,這張沈兩家那可真是賺翻了!”
“可不是?!”另一個小廝眼中也射出嫉妒的光芒。
那婆子在後面聽了,卻是撇撇嘴。
這時前面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怎麽了?怎麽了?”
後面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往前看,莫名其妙。
卻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腆著肚子,厲聲厲色道:“不乾?我告訴你,我可是賀府的管家,我們老爺夫人要吃你的灌湯包可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
“要買請後面排隊哈!”
不大的門臉,前面擺了個長桌,上面放著好多蒸籠,冒著騰騰白氣。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摸著腦袋,露出憨憨的笑容朝賀府管家道。
“呦呵,今天我賀某還真就不排隊了,你能耐我何?”賀管家擼起了袖子,挺直腰杆道。
那少年原本憨憨的笑容一下變了,扭頭朝微子湖這邊大聲嚷道:“快來啊沈哥,有人砸場子啦!”
微子湖邊,藤椅之上,一個眯瞪著的憊懶年輕人翻身而起。
這年輕人看起來十七歲左右,面略黑,雖是書生打扮,但在大踏步走過來後,第一句話就讓人大驚失色。
“是哪個王八蛋敢來砸場子?”
“擼袖瞪眼,言語粗鄙……這還是書生嗎?”
眾人心頭不禁泛起疑惑,“這就是幕後老板沈慕?”
沈慕一眼瞪向與張四德對峙的賀管家,賀管家不由地身體一抖,覺得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想又覺得不對,我可是堂堂賀府的大管家啊,你再厲害也不過是一賣早點的小商人,神氣個屁啊!
於是腰杆又是一挺,手中賣弄風雅的扇子一抖,“真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我堂堂賀府要吃你的――”
不想沈慕直接打斷了他,面向眾人道:“大家聽好了,從明天起,早晚各售湯包一百籠,每人僅限一籠,大家趕早啊!”
排隊之人頓時哀嚎一片。
“那今日呢?”有人問。
“今日歇業一天!”沈慕道。
“為啥?”
“老板心情不好,歇業一天!”
“啊?”
哀嚎之聲更甚,人群裡有人低聲咒罵,聲音雖不大,但恰好能讓人聽見而無法發現是誰,內容則全是罵那賀管家和賀府的。
“狗日的賀府,害我等甚巨!”
“媽的,老子咒他生兒子沒!”
“老子大清早就跑來,現在白忙活了!”
那賀管家聽了面色漲成了紫茄子,扭頭看了看,手指連抖,卻不敢犯眾怒,鼻子裡噴出一股白煙,一甩衣袖憤憤然走了。
“這沈家小子,老夫一定要治他一治,讓他知道有些人是他招惹不起的!”
人們見賀管家走了,遂眼巴巴地望著沈慕,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可是――
“四德,收攤!”
“好嘞!”四德歡快地叫。
站在四德旁邊的張老漢也趕緊丟掉懷裡的擀麵杖,來幫著把蒸籠往屋裡抱。
人們見事不可為,悻悻散去。
沈慕任由張老漢爺倆收拾,自己卻拿了一籠水晶灌湯包,來到了微子湖邊,將湯包放在石桌上,自己卻躺在藤椅上,拿起個湯包,慢悠悠地吃起來。
要說這水晶灌湯包,確實不虛此名,蒸熟後,皮薄如蟬翼,晶瑩的湯汁在裡面滾動,散發著香氣,聞之讓人不由喉嚨聳動,食欲大開。
沈慕閉上眼,輕輕咬個破口,濃鬱的香氣立馬撲鼻而來,慢慢吸啜其中的湯汁,更覺唇齒留香,滿意非常。
內心卻是感歎不停:“想我堂堂二十一世紀京大畢業的高材生,原本過著左擁右抱、金錢美人的瀟灑生活,誰知竟流落這異世,靠賣湯包為生。真是有夠丟人!”
是的,沈慕來自二十一世紀,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因為旅遊途中,遇到有美女溺水直呼救命,他跳入水中,成功拖著那美女的香臀將她托到營救的船上,那滑膩彈性的手感當時可是令他十分銷魂。可誰知,緊接著,就有一股亂流襲來,他被卷入水底。等他再醒來之時,就是在微子湖畔了。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始知這朝代名叫武朝,與他所熟知的歷史朝代皆不相同,但卻又有相似之處,同樣的尊儒,同樣的重視科舉, 同樣有風流才子,並且都還同樣的喜歡往青樓裡鑽。
這時候的武朝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平靜,北部邊疆,時常有夷寇進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國內又時有天災人禍,隻是朝廷隱瞞的好,加之這時候往來不便,消息閉塞,所以一些影響不好的事情,朝廷也未必會讓它傳出來。即便不小心傳出來了,朝廷那邊都已經開始了補救,倒也不至於引得人心惶惶。
至於沈慕呢,則不過是一個學堂裡的笨書生,考了好多年連秀才都沒考上,父母雙亡,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然而最慘的是,當上個月末,他偷窺含香姑娘畫舫的事情被父親的知交好友梁緒知道後,便斷絕了他的經濟供給。那梁緒居住在寧州城轄下的懷恩縣,是當地有名的詩書人家,但在供養他兩年後,到底人情愈發淡薄起來,便以此事為由頭,把他狠狠罵了一頓,然後就再沒捎銀子來。
此後去學堂,學堂那邊也告知他以後不用再來了,他當時雖有些氣憤,但後來一想也釋然,這時候的科舉制度委實不適合他,再說了,前世就受夠了科考路,這時候還硬著頭皮往上闖,真以為自己有鐵頭功銅牆鐵壁身嗎?
“還是賺錢泡妞來得實在啊……”沈慕心道,伸手就去摸身旁的湯包,可是摸了好幾下,竟然沒有摸到。
他睜眼一看,“咦,我的湯包呢?”
蒸籠裡空空如也。
石桌旁邊蹲著一個小姑娘,睜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與他大眼瞪小眼。
沈慕脫口而出:“好漂亮的小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