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的書房裡,有兩個很顯眼的書架,一邊是文史典籍,一邊是兵法韜略,很多書籍都發舊泛黃了,可見蒼瀾平日裡沒少翻閱。
“大人真是勤奮刻苦,實為我輩之楷模啊!”沈慕誠心讚道。
蒼瀾卻哈哈一笑,撇過不提。
兩人落座後,蒼瀾以目視來,沈慕會意,便道:“實不相瞞,在下此番來京,其實是有一要事要辦。”
“哦?”蒼瀾明悟過來,這是要向他尋求幫助了,便微微點頭道:“不知是何要事?需要本官如何幫你?”
端起桌上茶盞欲飲。
“滅年志庚。”沈慕淡淡道。
“噗——”蒼瀾剛喝進嘴的一口濃茶全噴了出來,呆愣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滅年志庚。”沈慕重複了一遍。
這次倒是聽清了,但雙眼中卻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大人興許是覺得我這話托大了吧,”沈慕攤手,“其實我也可以理解,畢竟那年志庚乃是從三品的兵部侍郎,還即將榮升兵部尚書,而我沈慕呢,不過區區一白丁而已,差著十萬八千裡哪!”
蒼瀾仍舊狐疑著望來,“誠如你所言,你們二人相去甚遠,緣何就到了生死相向的地步?”
沈慕目光深邃悠遠,徐徐道:“因為他在寧州貪贓枉法,數月前其二子年有為更是去了趟寧州,殺了幾個人,然後又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地回來了。我擔心他們算後帳,所以就準備先乾掉他們。”
蒼瀾被雷到了,像是第一次聽聞開天辟地的神話故事一般震驚,特別是對方此刻竟還是一副談笑風生、舉重若輕的樣子,盡管他很認真的看,卻依舊沒有從對面的年輕人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嚴肅鄭重。
他呐呐著問:“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年輕人搖頭。
“只是那是個兵部侍郎啊,哪裡像你這樣,說的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其實也沒有那麽簡單,搜集信息、周密計劃、做出部署,委實費了我一番時間精力。”年輕人掰著手指道。“而且我也已經開好頭了,事情的走向也在一步一步按著我的計劃來,只是接下來的一步至關重要,而我又很難插上手,也很難得到消息,所以便只能往大人這邊來尋求幫助。”
這時候蒼瀾悚然一驚,“難道說,近日年府發生的事……”
“噢,正是區區在下所為。”沈慕渾不在意的樣子。
“轟”的一聲,響徹在蒼瀾的腦海裡,他愣神了好一會,終於收斂了神色,正色道:“不知你要我如何幫你?”
“朝中對年侍郎榮升的呼聲很高吧?”沈慕問。
蒼瀾點頭,“年侍郎親手將長子送入明州府,很是樹立了一番大公無私的形象,所以現在朝中很多大臣都支持他。”
沈慕了然,“皇上應當是不願的吧?”
蒼瀾古怪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呵,”沈慕哂笑,“那年侍郎是左王的人,皇上能坐視左王做大?”
“這你又是從何而知?”蒼瀾又是一驚,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很簡單,年侍郎在聽聞長子要被明州府抓走後,我的人看見他坐了頂轎子去了左王府。這麽大的事,他苦思無果之下,只會去求見他背後的主子。”
蒼瀾微微頷首。
“所以我想請大人做的,就是當皇帝要徹查年府的時候,大人及背後的人能不要猶豫,及時推上一把。”
蒼瀾皺眉,
“如今年侍郎升遷的可能性極大,怎會引來皇上徹查呢?” 沈慕微笑,“這便是需要我去做的事情了。”
蒼瀾踟躕,“可否說說?”
沈慕拱手,“抱歉,大人當知‘事未發,且宜秘之’的道理。”
蒼瀾默然片刻,又問:“我要做的就這麽簡單?”
“對,就這麽簡單。”沈慕繼續道,“有些事不能露出黨爭的跡象,所以我在幕後給做了,這樣你們推動起來就方便很多,皇帝便不會懷疑你們。”
蒼瀾思慮片刻,“好,我答應你。”
沈慕拱手,“那就多謝大人了。”
接下來,兩人便隨意聊些事情,大抵都是關於楊老和陳老的,畢竟也只有這兩人算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交集,然後,當蒼瀾再次端起茶碗的時候,沈慕便提出告辭,蒼瀾也沒有再做挽留。
這邊,蒼瀾又在書房坐了會,實在想不出沈慕能做什麽事,使得年志庚在一片大好形勢之下反轉,又是惆悵,又是歎息一會,心想姑且信他一回吧,即便不成,於自己也無甚損失。
出了蒼府,王二虎向沈慕問:“東家,那蒼大人會信你的話嗎?”
“信不信無關緊要。”
“那我們今天不是白來了嗎?”王二虎納悶道。
“不,”沈慕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道,“若說第一次相見,即便有著楊老的信件,他就信了我,那我就真要小看他了。”
“為何?”王二虎更納悶了。
“因為不管是信件,還是我沈慕這個人,都可以偽造,他也沒有時間去查驗這些。”沈慕目光悠悠,“再者,我先前就跟你說過的,這類人浸淫官場太久,做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什麽事都會反覆驗證才會放心。說簡單點,就是官場待得太久了,人變得疑神疑鬼了。”
王二虎摸著腦袋思考。
“我們的目的不是一定要他相信,而是給他提個醒,現在還看不出來,可是一旦真的到了我說的那個地步,他就會毫不猶豫,立馬推波助瀾。因為我們目的相同,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樣,我們的事情就辦得差不多了。”
……
臨窗而坐的年有為手指輕輕扣著桌面,腦海中卻在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盡管一切看起來都有理有據合乎情理,可不知為何,他總有些不踏實之感,總覺得有一絲陰謀的味道,可是思來想去,卻沒有一絲頭緒。
嚴格來說,年有意與他算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年有意是嫡長子,但其母早逝,於是妾室扶正,這妾室便是年有為的母親。母喪,年侍郎又整日孜孜不倦於勾心鬥角蠅營狗苟,所以年有意便愈發沒人管教,變得膽大包天。
隨著時間的推移,年有為顯示出了工於心計的一面,這幾年也確實幫著年侍郎出了不少好主意, 年有意漸漸察覺到了危機,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愈加惡劣。
這時候,窗邊經過一人,是年有意的隨身小廝。
“小五,過來!”
“二公子,”那小五一臉討好的笑意小跑而來,“您找我有事?”
“你將那晚你們在紫衣巷的事情詳細與我說說。”
小五籌措了下語句道:“那晚,小的隨大公子去了紫衣巷,公子是喜歡其中一個叫俏兒的清倌人的,便過去聽她唱曲,誰知道碰到了白公子……”
“哪個白公子?”
“明州府尹白老大人家的公子——白顯耀。”
“噢,然後呢?”
“然後,二人發生了些爭執,但沒生起來事,因為白顯耀被他身旁的一個書生給拉走了。”
“書生?”
“那書生小的也沒見過,所以也不知道是誰。”
“再然後呢?”
“喝了好多酒,不知怎的,大公子非要睡了那俏兒姑娘,那俏兒姑娘可是清倌人,便使勁掙扎,要說往日裡大公子其實也算彬彬有禮的,可那次卻有點反常,鐵了心似的,怎麽說呢……有點……有點急不可耐,然後就打了人,再然後就驚動了許多人,又被打了出去……”
年有為皺著眉,終於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一絲不對勁,急不可耐嗎?想了一會,霍然驚醒,難道是藥?
一念及此,那絲疑惑便再也揮不去了。
“很有可能啊,”想了想,站起身,“走,你隨我去一趟明州府監牢,我要見一見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