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在吃早飯,香糯的小米粥、麥香饅頭與酸甜可口的小鹹菜,不遠的廊簷下站著兩個丫鬟,在竊竊私語,但他也只能聽到隻言片語。
“出大事啦……”
“隔壁……一個丫鬟半夜起來……來了賊人……”
“然後呢?”
“就死啦……”
“啊?”聲音高了許多。
驚駭地捂著嘴,神情恐怖……
死了人?
沈慕一愣,朝那邊招手,“你們過來。”
那個說出秘密的丫鬟就埋怨地看了另外一個丫鬟一眼,大抵是怪她聲音太大的意思,另一個丫鬟就暗暗吐了吐舌頭,滿臉的歉意,然後兩人就輕輕地走過來。
“怎麽回事,哪裡死人了?”沈慕問。
那說出秘密的丫鬟有些緊張地道:“公子,非是我們胡言亂語,實在是大家都在說這事,我們、我們……“
“沒事,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說說,到底怎麽回事?”沈慕朝她倆露出一個微笑。
那倆丫鬟暗暗吐了口氣,公子不怪罪就好,那說出秘密的丫鬟接著就嘰嘰喳喳地道:“公子,奴婢大清早聽到外面有些紛亂,於是就出去看了看,然後就見到有人嚷著去報官,奴婢認得那人,是隔壁安家的一個小廝,奴婢好奇,不免打聽了下,那小廝說是夜裡家裡進了賊人,還殺了個丫鬟,奴婢聽了大駭,這才與蓮兒妹妹多說了幾句。”
安家進了賊人,還殺了人?
沈慕默然,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沒走兩步,又道:“回來,把這都撤了。”
踱步走到宅子外。
果然,這時候看到來了幾個捕快,當先一人赫然便是捕頭吳澤三,還有個小廝在前引路,確實穿的是安府的下人服飾。
那吳澤三走過沈宅前,一眼便看到門口站著的沈慕,不由一愕,隨即就笑著拱拱手。
沈慕便也拱了拱手,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這時,沈慕分明感受到一股憤怒的目光,搜尋了下,才發現那幾個捕快之中正有一人對他怒目而視。
“陳瑩瑩……”沈慕在她那被高聳胸脯撐起的捕快服上貪戀地掃了一眼,“童顏啊……何其壯哉!”
陳瑩瑩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停留處,俏臉寒霜,這死淫賊,千萬別落我手裡,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恨恨地瞪他一眼,走了。
然後沈慕就見吳澤三一行被小廝引領著進了安府。
他也沒多停留,就去了湖邊小店,這邊卻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擦桌子擦椅子的,張老漢則拿了菖蒲、艾葉到處掛。
他溜達一圈後,便返回,快到家門前,就聽見身後傳來達達的馬蹄聲,以及“駕、駕”的呼喝聲。
回頭一看,是年有為騎在馬上,身後還有兩個護衛他的漢子,腰間斜挎了刀。
“沈公子。”
年有為勒了馬韁,將馬停下來,然後嫻熟利落地從馬上跳下來。
“年公子,”沈慕拱了拱手,“你這是……”
“聽聞玉清妹子家裡出了點事,所以過來看看。”
“喔,明白明白。”
兩人並未多做交流,這時候便聽見安府那邊傳來聲音:“那就有勞吳捕頭了。”那吳澤三捕頭很客氣地拱拱手,“大小姐說哪裡話,此乃分內之事,吳某定然會盡早查清案件。大小姐無需遠送,請回,請回。”
然後吳澤三就朝身邊幾個捕快道:“趙二、王四,你們倆抬著屍體隨我回府衙,
瑩瑩,你和郝漢在周邊查訪一下,看是否有甚可疑之處。” “是,捕頭!”陳瑩瑩向吳澤三拱手抱拳,別說,還真有那麽幾分英姿颯爽的意味。
吳捕頭領著人走了,那陳瑩瑩眼睛一掃,隨即看到了沈慕和吳有年,想了想,便走了過來。
聲音冷厲地指著吳有年問道:“你是何人?”
吳有年笑著看著她,“吾乃吳有年。”
“為何在此逗留?”
吳有年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是在懷疑我是嫌疑犯嗎?”
“例行公事而已,”陳瑩瑩道,“沒抓到真正的罪犯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呵呵,”年有為輕笑,“例行公事倒沒錯,可是眼睛也要放亮點,別惹了不該惹的人!”
吳有年身旁的一個護衛朝前走了一步,掀開腰間衣服一角,露出件物什來,那陳瑩瑩見了,瞳孔不由一縮,暗暗看了吳有年一眼,便不再多說。
卻朝沈慕走來,“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處?”
沈慕沒好氣地看她一眼,神氣道:“我乃沈慕,堂堂寧州第一才子,州學沈教諭,人稱‘貌比潘安郎,梨花壓海棠”的就是我。至於我為何在這裡,那是因為我背後這個宅子就是我家。——這位女捕快,不知你有何見教?“
陳瑩瑩內心咒罵,無恥淫賊!抬頭見到門頭上懸掛了副紅布遮掩的新牌匾,果然寫著“沈府”二字。
“這宅子是你新買的?”
“是啊!尚有契約文書在,陳捕快是否要查驗一番?”
“驗倒不必了,”陳瑩瑩一揮手,“何時搬過來的?”
“昨日。”
“呵,”陳瑩瑩一聲輕笑,在他身前繞了半圈,打量著沈慕道:“你昨日剛搬來,夜裡安府就出了人命案,這讓本捕快不得不懷疑於你。”說到後面,愈發聲色俱厲。
小娘皮,不就是撞了下胸嗎,至於這麽不依不饒、公報私仇嗎?
沈慕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位胸壯之士……
“嗯?你說什麽?”陳瑩瑩總感覺沈慕怪言怪語,不懷好意。
“我說你雄壯有錯嗎?”沈慕頗顯無辜地聳聳肩。
“你……”陳瑩瑩眉頭挑起,“叫捕快!”
“胸捕快……”
“什麽熊捕快?”陳瑩瑩大怒,“我姓陳!”
沈慕盯著她那一片因生氣而起伏不停的波瀾壯闊,暗暗嘀咕,哪裡不凶了?覷見陳瑩瑩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她可是記得這小妞的刀法不俗,不由神色一肅,“這位陳捕快……”
“嗯,你說,”陳瑩瑩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有權自辯,但你所說之詞皆可作為呈堂證供。在場之人,亦皆可作為證人!”
“我……”沈慕鼻子差點氣歪,你這是讓我自辯的態度嗎?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沒必要這樣吧?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是凶手!”
陳瑩瑩亦小聲道:“死淫賊,你不是很厲害嗎?看你這次還不落我手裡?——你眼睛往哪瞟呢,再亂瞟,眼珠子給你挖出來!”
沈慕立馬收回目光,如老僧入定一般寶相莊嚴。
那邊,安玉清走過來,道:“陳姑——陳捕快,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沈公子不可能是凶手的。”
“這誰能說得準!”陳瑩瑩拍了拍手,“咱們這些做捕快的,職責所系,就是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安大小姐放心,在下定然會好好善待沈公子的,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說到後面,咬牙切齒地看著沈慕。
沈慕明顯聽出她話裡的不懷好意,不由打了個寒顫。
安玉清走上前來,悄聲問道:“沈公子,你是不是與她有什麽嫌隙?”
沈慕看她一眼,弱弱道:“不過是一次胸撞而造成的美麗的誤會。”
安玉清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沈慕便使勁挺了一下胸膛,低聲道:“胸……撞……”
安玉清愣愣著,終於明白過來,不由臉紅了,輕啐一聲:“活該!”
陳瑩瑩見了沈慕挺胸動作,再見到安玉清瞬間臉頰紅紅,刹那明白了過來,臉上布滿寒霜,怕沈慕再多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手一揮道:“郝師兄,將此人帶走!”
沈慕臉色發黑:“陳捕快,你當真要拿我?”
“你現在是嫌疑犯,本捕快要將你帶去府衙問話!”陳瑩瑩理直氣壯道。
“切,你說去衙門就去衙門?有什麽話在這裡問!”
“哼,本捕快擔心你潛逃,所以你必須要隨我去衙門!”
沈慕還待反駁,瞥見陳瑩瑩鏘的一聲抖出手中軍刀來,那明晃晃的寒光格外刺眼,於是他一下老實了。
旁邊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年有為並未有任何要幫助的意思,心下卻想,若是能借此讓沈慕體會到權利的好處,對他拉攏沈慕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沈慕被帶走了,但好歹並未上手鐐,畢竟還只是有嫌疑而已,那陳瑩瑩也心知肚明此事與沈慕無關,不過是借機出氣,於是她和郝漢捕快一前一後,夾著沈慕往府衙走去。
沈府門前的小廝見了,公子被抓走了,頓時亂作一團,慌忙報於商紅娘。
那邊,沈慕頗為無奈地隨著陳瑩瑩二人進了府衙,一進門,迎頭撞見一人,正是蕭知州蕭德。
“怎麽回事?”
陳瑩瑩如實道:“屬下懷疑此人與安府的命案有關,特地帶了來府衙問話。”
“胡鬧!”蕭德聽了就是一怒,“沈慕,你過來!”
沈慕便隨著蕭德而去,臨行前,不忘回頭朝陳瑩瑩挑釁一笑,“壯士,再見!”
陳瑩瑩怒不可遏,狠跺了下腳,隨即竟朝沈慕比出個剪刀手的姿勢,嚇得沈慕股下生涼,趕緊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