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秦余和曹老伯一起在正廳吃飯。
曹素自從昨天下馬車後,就一直躲在房裡,不知在幹什麽,就連昨天的晚飯都是叫人送進閨房吃的,今早也沒有來正廳,看來她身上發生了點狀況。
秦余猜,該不會是生病了吧,要不要自己去看望一下,可一想前晚的事情,她的心結怕還沒有解開,如果自己一會兒又把她給唐突了,那就更不好了,所以還是等等吧。
吃罷飯,因為想著寧州那邊的事,秦余沒有心思出門遊玩,可就當他要把那張躺椅拿出來,放在院子曬太陽時,宅子外頭走進一位瘦得像竹竿一樣的公人。
這個公人,秦余在老壽星那見過,他把躺椅放好,便走過去問道:“差爺,不知有什麽事差遣?”
眼前的秦余跟刺史大人有不一般的交情,而且此番前來不過傳喚,自然不敢擺起平常對待尋常百姓的譜。
公人拱起手,非常客氣道:“不敢說差遣,只是前來請秦公子到衙門裡說幾句話,放心,絕對不會傷害公子分毫的。”
看公人作著保證,秦余滿是狐疑,可他也不敢怠慢,向身邊的小六說聲自己去去就回,叫他跟曹老伯說聲不要擔心後,便和公人一起往潞州城府衙走去。
小六見此,立即往曹素閨房跑去。
……
一路上,公人的牙關很緊,秦余不管怎麽樣都是撬不開。
等到府衙,外頭圍滿了人,裡頭,兩排的衙役拿著水火棍,面無表情,令人生畏。
中間跪著一位穿著囚服的犯人,犯人邊上還有三位昨日在曹宅有一面之緣的賀壽客人。
顧刺史正端坐在明鏡高懸之下。
他看到秦余進來,便大聲喝道:“傳人證秦余進來!”
秦余聽到呼喚,立即走了上去,他有秀才身份,不需要向當官的下跪,見到顧刺史,只是拱手作揖道:“學生秦余,見過大人。”
顧刺史沒了平時愛開玩笑的嘴臉,一臉嚴肅地問道:“證人秦余,你可認識堂下跪著的人犯?”
秦余斜過頭,正好跟那人犯對上了眼,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大人,此人乃是張公子,學生與他只有一面之緣,談不上認不認識。”
原來跪在地上的人,正是昨日的那位張舉人。
秦余疑惑,張公子砸了刺史大人,鐵證如山的事,為何還要傳喚自己呢?
顧刺史在堂上又問道:“人證秦余,本官問你,昨日你可與犯人發生過口角?”
咬?
啊呸,自己差點聽錯了,是口角。
秦余抬手承認道:“發生過。”
他這話一出,滿堂嘩然。
顧刺史滿頭黑線。
張公子身邊站著的文士,立即上前拱手對顧刺史道:“大人,既然這位秦公子供認不諱,那我們也就不必再說了,張公子自知有罪,但請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望大人不要革去他的功名。”
秦余聽完,一臉茫然,不過,從這人的隻言片語中發現,自己被套路了。
顧刺史摸摸自己受傷的額頭,問那文士道:“那你就是說,他根本就不是想行刺我嘍?”
文士點頭道:“當然,張公子是急火攻心,才有此錯誤,但情有可原啊,一切都是秦公子挑逗在前,還望大人明察。”
顧刺史沒有理他,問秦余道:“那你有什麽要爭辯的沒有?”
秦余已經了然,原來他們是想要保住張公子的舉人身份,
才如此巧舌如簧。 可他們也太笨了,這樣的小伎倆,居然也敢上大堂。
秦余抬起手,準備為自己爭辯,但口還沒開,卻被對面的文士給死死堵住了。
那文士率先道:“秦公子,你該不會想說是張公子先出的口吧?哈哈,真是可笑。”
可笑個屁。
秦余被他搶先一步,但不要緊,只要找到當時的一些在場人士,也足已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秦余再次拱手,可對面的文士又搶了他的話,文士道:“如果秦公子想找證人來證明你的清白,可人海茫茫,昨天的客人早就各回各家,你又要到哪裡去找,再找也是浪費時間。不過,我們卻也有幾個人證可以證明當時是你先出口的。”
忽然,文士啪啪兩下,堂外走進來當時在場的客人,其中還有曹氏族人。
秦余一看,暗道要遭。
文士接著又對顧刺史道:“大人,聽說這位秦公子跟你的關系很好,但學生想你是全潞州最公正無私的,肯定不會因此而包庇秦公子吧?”
文士的話,把顧刺史活活堵死,就連秦余也是無話可說。
一下子,全部有利的點都聚集到張公子身上。
張公子因為被秦余惹怒,再加上本身脾氣暴躁,所以才會拿板磚,所以才會去砸秦余,所以才會無心砸到顧刺史。
但,他是無辜的,是情有可原的,一切全都因秦余而起,秦余才是真凶啊。
張公子也趁機大聲喊冤,把秦余怎麽數落自己的事當眾說了出來,“大人,學生一開始很有禮貌地問候他一句,可這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問學生是不是在鹿山讀書,學生說不是,這人就笑學生豬狗不如啊。”
唔……居然是這樣。
一時間,大家都覺得張公子可憐,秦余可恨。
秦余看著張公子,接著眼睛又掃到那位文士身上,搖搖頭,淡定問道:“這位先生,剛剛你說了一大堆,現在是不是輪到我了?”
文士點了點頭,笑呵呵看著他,此刻自己已經把路全部堵死,看他怎麽翻出個天來。
秦余面不改色,雖然被擺了一道,但那又如何,自己本來就是清白的。
這時候,全堂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看他要怎麽說。
秦余先是拱手朝顧刺史說:“大人,學生雖然沒有人證,但這位先生請來的人,恐怕也不能當人證吧?”
文士冷笑,原來就只有這個,於是說道:“怎麽不能,雖然我們是張公子的朋友,但身後的幾位,其中還有曹家的人呢。”
秦余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看了眼作證的曹家之人,當中有個是昨天在張公子耳邊竊竊私語的人。
如果沒有他,張公子也不會找自己的麻煩。
於是,秦余走過去,直勾勾地盯著他,那曹家子被盯得有些心虛。
秦余卻問道:“你與張公子沒有任何瓜葛?”
曹家子說:“那是自然。”
秦余再問:“既如此,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沒有半句是假的嘍?”
曹家子有些不耐煩,“是又怎麽樣?”
秦余道:“那好,你能跟我們說說,昨日你在張公子耳邊都說了些什麽嗎?記住一定要發自肺腑,不得摻假,否則,哼哼,舉頭三尺, 可是有神明的!”
“我……”
曹家子不知怎麽回答,他剛要把眼睛朝向那位文士,但秦余卻跟著他的眼睛走,擋住了他,而且自己還轉頭看了看文士。
文士很無奈地扭過身,這樣子,曹家子便無奈了,他抬頭望天,好像天上真的有神明盯著他。
明鏡高懸下的顧刺史見秦余聰明如此,便生出幫他一把的準備,在曹家子還沒說話時,重重拍了一記驚堂木。
“威~汙~~~~”
眾衙役也是很自然地杵起水火棍,“威~汙~”二字響徹堂內。
一下子,整個府衙又變得肅靜起來。
眾人把目光對準曹家子,曹家子早就嚇得魂飛魄散。
他哆哆嗦嗦,對秦余道:“當時……當時,我告訴張公子,曹叔叔不答應把女兒嫁給他。”
“哦?然後呢……”
“然後,然後,張公子就很生氣了。”
“接著呢。”
“接著就過去找你了啊。”
“找我幹嘛啊?”
“你不是都清楚嗎?”
“哎呀,我年紀大了,有點記不清。”
曹家子這時六神無主,很想快點結束和秦余的對話,“你怎麽會記不清,你怎麽會記不清!他……他罵你是阿貓阿狗啊!”
“唔~~~”
全場嘩然,沒想到作為張公子的人證居然當堂翻供了。
那文士鐵青著臉,張公子無奈地低下了頭。
秦余開心地拍著那曹家子,顧刺史摸著自己的小胡須,暗道,好一個秦小子,人不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