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頭駐守水壩，再也不願離開半步，並親自改動圖紙，在突出的那段壩體之上，又添加了一間混凝土的屋子，要將發電設備牢牢護衛在內。

　　畢竟是個老人，整日駐守水壩太過辛苦，吳天與小娘子看著不忍，勸了幾次，每每都是換來一頓白眼。吳天相信，若不是有小娘子在，老頭子那黑黝黝的手杖，只怕是不會放過自己的腦袋。沒辦法，只能由著他去，大匠的威儀不好冒犯，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做，互不相擾，各自安好！

　　何管家這幾日很愁苦。

　　山下聚集的民眾不斷增加，如今已經超過3萬，攤子變得越來越大，隨之而來的便是花費也越來越大。水泥土窯依舊不夠，又新添了幾門，磚瓦窯更是杯水車薪，不是不願增加，莊裡不是山便是碎石坡，泥土太少，有窯也沒處取土來燒，不得不從周邊開始大量購買！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木頭、糧食、蔬菜、肉食、衣物、藥材等，也必不可少。按照約定，來的早的民戶，也已經開始從莊中支取第一個月的月錢，方便他們平時的用度。老管家心思沉重的算了算，就算混凝土、石頭、人工不要錢，這個月從自己手中支出的款項也已經超過25萬貫，烤鴨和南山酒的利潤雖可衝抵15萬貫，但依舊有巨大的虧空。

　　“太難了……”

　　老管家看著塵土飛揚的工地，看著乾勁十足的難民，不由低低的歎了口氣。

　　“這原本是要……傾一府之力，都未必能做好的事，如今卻不明不白的落在了莊裡，這叫什麽事?京兆府和長安縣那邊未免欺人太甚了！這是明擺著欺咱家小娘子是個心地良善的弱質女流，聚攏再多的人，也不能佔山為王，揭竿而起……”

　　“慎言……”

　　李泌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聽到何管家的自言自語，連忙出聲阻攔。。

　　“老管家，這一個月，朝中因為杜有鄰告發他有謀反之心的案子，已經鬧的滿城風雨，長安城裡人人自危，太子都被逼無奈將良娣送出府中，此時說這些話，若讓有心人聽去，將會給莊中帶來一場天大的災難……”

　　“災難?”

　　老管家扭臉看了眼李泌，胸中不由生出一股悶氣。有烤鴨、南山酒，一個月15萬貫的純進項，原本可以讓莊中上至耄耋老者，下至稚子奶娃，都過上富的流油的好日子，都是因為這貨的一個主意全給毀了，現在居然好意思在這說什麽災難！要說真有災難，也是這貨給招來的！

　　“你也知道什麽是災難?依著如今的形勢，只怕還要再來二萬人才會停止，介時，莊中賣烤鴨方子的錢財，全部補貼上去都撐不到明年春天！”

　　揉了揉胸口，老管家盡力的將胸中悶氣吐出，忍了。

　　踹也踹過，罵也罵過！這小子整整一個月都混在那群難民之中，原本一襲白衫風度翩翩，如今早已衣衫破爛汙濁不堪，發髻之上甚至還有一些泥灰沾染，也算是知錯能改，行事頗為勤勉，卻不好再翻舊帳苛責什麽。

　　“都是小子的錯，只是……已經如此，小子也不好說些什麽！唯願莊中能強大一些，將這些人妥善安置。”

　　李泌有些訕訕。對莊中所有人，李泌都充滿了愧疚，這讓自小便向往白衣傲公卿的他，極是難受。因此，沒有大事，他寧願躲在那些難民之中，也不願向管家身邊靠近。

　　說一千道一萬，這確實是他的錯，如今已是不能更改。眼前的一切太過龐大，

對於一個莊子而言，確實艱難無比，而且他也知道，莊中能盈利的項目太少，也很脆弱，一旦南山酒和烤鴨的營生受到打擊一切就會崩潰，直接將莊子送入死局。　　一路前行可謂步履維艱，比走蜀中棧道還要讓人膽顫心驚。而且……如今，也有一些不好的現象正在發生。

　　“新莊還未建起，沿著武關道便已經出現了很多商販，自發的搭起了售賣物品的棚子，跟整個工地混成一片，嚴重的影響工期的進展，而且，周邊一些家中僅有茅屋土房、人口眾多的莊戶，衝著莊中的磚瓦房，也開始分戶向莊中遷移，使得莊中壓力越來越大，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李泌整理了一下思路，神色間有著一絲憤怒，

　　“小子發現，莊中按規劃劃分的分組，中總有那麽幾個人，每日做事總是躲在角落之中，不願出力，偶爾現身也隻抓上幾個小石子做做樣子，連一些孩童都不如，殊為可惡。更可惡的是，小子呵斥他們幾句，威脅要將他們趕出莊子，他們便張口辱罵，說莊中偽善，所有行事只是為了邀買人心，心中存有不軌，著實氣煞小子……”

　　“竟有此事?”

　　老管家聽完後，不由一驚，連聲追問。莊中為了這些民眾可謂殫精竭慮，不僅送糧食、衣服、還為他們搭建二層的磚瓦房，這是能讓長安城內那些市井百姓，甚至一些貧寒士子都羨慕的事，竟然還有人不知足?

　　“確有此事！這些人……小子查過，大多身體康健，起初以為是個好勞力，沒想到卻是一些好吃懶做的無賴兒。這些人敗光了祖產之後，趁亂來了莊中混吃混喝，還想騙取房屋，可惡至極。只是……此事頗為棘手，若處理不好，讓他們借著京中杜有鄰一案滋事，對莊中將極為不利……”

　　“這……”

　　老管家隻覺胸中又是一口悶氣升起，還伴著濃濃的苦澀之味，比方才看見李泌時更甚，一時憋的難受至極！

　　這叫什麽事……

　　莊中花費數十萬貫，活民數萬，原以為……雖很是敗家，也有些不值，卻至少能換得一個仁義滿天下的好名聲。萬萬沒想到，在一些人眼中，竟然是……此地人傻、錢多、速來，活生生成了敗家子的典范！這……讓人情何以堪！

　　“圖什麽啊……唉……”

　　老管家頓了頓足，長歎一聲，旋即皺眉對著李泌說道，

　　“此風萬萬不可長！任其偷奸耍滑，會讓所有人都失去做事的熱情，介時，便只能按勞分配屋舍，失了小郎君救助的本意……”

　　“確是如此，新來的這些莊戶中，家中僅剩老弱的足有上千戶，這些人……”

　　李泌點頭稱是。

　　不言而喻，那些人按勞分配屋舍便等於被放棄了！這也正是讓他頭疼的地方，僅余老弱的莊戶，家中壯丁不是正在服役，便是已經戰死在邊境，他們才是真正最需要救助的人群。自己掀起的這場風波，一半為了朝堂，一半也正是為了他們。

　　“小子有一點想法，想將這些人編入同一個組，讓這些偷奸耍滑的無賴子們相互監督，這樣……即使他們都不去做事，最後沒有屋舍的也只是他們自己的這個組，如此……這些人想必也不好再說什麽閑話……”

　　“咦！這主意……雖有些陰損，不過卻是極好！偷奸耍滑?哈哈哈……”

　　李泌的主意讓老管家緊鎖的愁眉不由一散，頓覺心情如這秦嶺的秋天一般高爽，拍著李泌肩頭暢笑一聲，連聲稱讚。

　　“讀書人就是頭腦過人，腦袋裡面曲裡拐彎，鬼主意多的嚇人……”

　　“……”

　　尷尬……鬱結在李泌臉上，久久不能消散。

　　就沒見過這樣誇人的，竟比損人還讓人難受幾分！一點小得意，在轉眼之間便煙消雲散。

　　“這……還是要稟告小郎君，需要他讓李晟派些人來監督，防止這些無賴子耐不住辛苦，逃去京中散播流言，惡意攀誣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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