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且先讓管家和陳老頭多做防備，那家酒樓顯然不是什麽講究規矩的良善之輩，這等無賴之事都做的出來，接下來只怕真的要來偷方子挖人了！”

　　兌水換名的事都做的出來，偷製作方法、挖人肯定毫無心理壓力，吳天思索著，覺得有必要對蒸餾作坊的安保提升一個檔次。滿大唐詩酒盛行，酒有著巨大的利益，沒想著一招鮮就要賺一輩子，既然有人向酒裡兌水就會有人想著怎麽去掉酒中的水，最終有人會發現蒸酒的秘密也不奇怪，只是在這之前守住秘密，先賺一段時間快錢才是正理。

　　“郎君說的是，酒坊還是留在山上好，即便是搬運辛苦一些，終究會比山下安全很多，畢竟這山上盡是熟悉的老莊戶了！”

　　小娘子笑容斂去點了點頭，世家出身，當然知道利字當頭什麽事情都能發生，當即便決定將酒坊繼續留在山上。畢竟比起山下忽然多出的幾萬人口，幾乎無從防備之外，山上在原有的莊戶們遷下去後，管理起來方便了很多。

　　“其實，郎君，咱們在山下也可以留一個酒坊，派些人手做出防備的假象……”

　　呃，小娘子變壞了！這是想要釣魚嗎?不過，這樣挺好，人太過善良會遭災禍的！當下便與小娘子頭抵著頭湊在一起開始策劃起來。人就是這樣，雖然此時身邊並無其他人，但交頭接耳的低聲交流似乎成了一種標配，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隱蔽一般。

　　吳天也喜歡這種感覺，覺得這心態一瞬間似乎也年輕了許多……

　　……

　　水很急，帶動著水輪轉動的飛快，膠質皮帶傳動帶來的動能將一個個大大的鐵杵帶起再落下，將一塊塊放置在鐵砧之上的石塊砸成碎片，隨後這些碎片便被守在一邊的工匠清掃到一邊漏鬥之中，而在漏鬥之下，有兩道刻有槽線的滾碾正在不斷轉動，將那些漏下來的石塊再擠壓破碎成更為碎小的顆粒。

　　這是大匠挖空心思製作的破碎機，莊中壯勞力極度缺乏，這‘水力破碎機’還有不遠處的‘水力攪拌機’省了好些勞力，效果非常不錯。只是在白疊布和皮膠製成皮帶後，吳天想起了後世的傳送帶，不小心與一心科研的大匠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回憶，引得大匠又去全力製作這東西了，吳天便隻得在閑暇之時，過來幫著大匠照看這些‘機械’。

　　有時，吳天甚至有種錯覺，覺得高大匠才是這個山莊的真正主人，那麽大歲數了，為了給山莊添磚加瓦居然也經常整宿的不眠不休，比自己和小娘子可敬業多了。小娘子幾乎是放任不管，自己就不用說了，一直畏畏縮縮的躲在莊中，活的很是迷茫。

　　正在河道邊轉悠著，遠遠的便看見李泌帶著幾個人回來了！

　　這貨在長安轉了兩天，看上去臉色卻不太好，隨同他一起來了幾個人，其中一人三十多歲，頭帶軟腳璞帽，身著無紋飾的淺青色長袍，這是一種介於藍色和綠色之間的顏色，非綠非藍，所謂‘青出於藍’的意思其實也是在說青色與藍色相近。

　　“這是個官啊！”

　　三個多月的廝混，吳天如今雖還是一個新嫩，卻也知道了很多大唐的常識，他知道這淺青顏色代表著……跟隨李泌而來的這位應該是個九品官，老百姓穿這顏色便是違製，雖比不得所謂的七品芝麻官，但在大唐，九品官也是有正式官階的，這是九品中正製這種推舉制度的一種延續。

　　一個九品官，九品官後還跟著幾個明顯有些市儈氣息的皂隸，

這是官府答應了莊裡的請求，派人來設置坊市嗎?怎滴李泌還一臉的不高興呢?　　“小郎君，某無能，未能完成大匠的構想，京兆府和長安縣雖是認同，太府寺那裡卻一口拒絕了莊裡的請求，說沒有在一個莊中開設‘官市’的先例，如今京兆府和長安縣的意思是，可以先建坊，等坊建好之後再開一處‘草市’，這位錢賈正便是長安縣派來給‘草市’立規矩的官員！”

　　“草市?……”

　　草市吳天是知道的，其實就是相對於‘官市’而言。

　　一般在郡縣城廓之外，一些交通交匯之地和人口往來、聚集比較多的地方，由老百姓自發形成的市場，因為沒有官府認可，也不上稅，隨時可能會被取締，大多都以一些簡易的草廬分據路邊經營，所以叫做草市。

　　農業社會自給自足的狀態很難普遍，這種草市因為大多沒有大宗交易，僅是一些附近百姓用來交換柴米油鹽的地方，官府雖然想管，卻也很無奈，因為收繳上來的稅收根本無法支付管理人員的薪酬，所以最終都被放棄，任由這樣的市場存在，一般不做管理。

　　後世有些地名也因此而來，自己曾聽過的比如‘草城街’‘草市街’‘草市鎮’等地名，都於此有關。眼下，莊下幾萬人口生活，沒有土地，生活物資都需要購買，如果沒有官市，形成草市是個必然，只是，什麽時候草市也要官府立規矩了?

　　李泌這次長安之行就收貨這樣的‘成果’?

　　莊中什麽情況李泌不清楚嗎?將來的水泥、還有自己的南山酒，妥妥的都是大宗交易，沒有官市之名，偏偏來幾個人給立什麽規矩收稅，這算是怎麽回事?虎威沒借到，卻把自己送虎口了嗎?

　　高老頭這哪是什麽好主意啊?歪成這樣這特麽確定不是坑人嗎……

　　對著青袍官員拱拱手，吳天決定不搭話，臉色一變轉身就要甩袖子離開！愛怎麽折騰，隨便！最好能把人都給本郎君折騰走，那樣本郎君反而省事了，節省下大量錢財，招募一些壯丁和真正的匠人，讓整個莊子輕裝前行。

　　袖子還沒甩成，就被李泌一把抓住，扯了下沒拽動，抓的還很緊。

　　“有話快說，拉拉扯扯算怎麽回事，本郎君可沒啥特殊愛好！”

　　李泌手一抖，連忙撒手。小郎君的嘴太損了，你沒特殊愛好咱也沒呀，清清白白的就要壞自己的名聲嗎！自己雖然好道，卻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話說，家中已經給自己說了盧家的一位小娘子，只是自己一直在躲避罷了，等這事結束咱不躲了，成不?

　　“小郎君，其實……”

　　李泌有些尷尬，畢竟計劃之中小郎君要在這個‘官市’之中佔有一席之地，如今‘官市’黃了， 官職自然也不存在了。

　　“其實，我等的本意是讓京中不再關注我等，不會因災民的聚集而忌憚，如今官市未成，京兆府和長安縣卻派官員來參與坊和草市的規劃，其實也算是變相的承認莊中這些人的存在，有他們在，那些猜忌就會少很多……”

　　呃！仔細想想，好像確是如此！本郎君並不想做官啊?那公主的推薦說拒便拒了，現在有必要生氣嗎?狐疑的抓了抓腦袋，盯著李泌看了半晌，發現自己……又被忽悠了！這是官職的事嗎?

　　“這麽多災民，京兆府和長安縣一點表示都沒有?好意思空手來立規矩收稅?”

　　李泌“……”

　　是啊！這裡已經快六萬人災民了啊！作為官府，怎滴一點表示都沒有?李泌懵了！覺得自己這兩日穿行於太府寺、京兆府和長安縣，是不是忙錯了方向?建‘坊’……有必要，立‘市’也有必要，可……更重要不應該是賑濟災民嗎……

　　自己沒提，京兆府和長安縣怎滴也一句沒說?

　　都覺得由一個莊子來做賑災的事合情合理?

　　不僅如此，接下來草市建立，稅吏進駐還要對莊子收稅！這莊中幾乎都是難民，能收什麽稅?最後收的還不是小郎君的稅?這事，不僅扎心還漲肺，換個角度，把自己放在小郎君的位置，怕是已經爆了，恨不能一腳踹死辦事的人。

　　越想越覺得不對，李泌尷尬轉為羞愧。這事讓自己辦的……立場錯了！心態完全不對，明明是為山莊排憂解難，辦著辦著，最終卻讓自己變成了捆綁小郎君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