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星墜地、山崩地裂、烈焰騰空,周圍一切消失殆盡,吳天的敘述讓高力士驀然之間,想起了開元年間似乎是有那麽一次大星墜地的記載,當時朝野震動,聖上也曾讓欽天監做過記錄,不由暗自點點頭。這吳家隱居之地若正在星墜之地,確是難以幸免。
“小子父親在山中流浪,遇到小子母親後才有了小子,其後雖在山中繼續隱居耕作,日子過的倒也快活,吃喝並不發愁,卻也養成了小子好逸惡勞的脾性。可惜,今歲一場連綿暴雨之後,山體坍塌將二老連同房屋衝入深澗……”
假裝著一臉的悲傷回憶,吳天抹了抹眼角,故意不去看高力士,將視線投在虛空的某處,繼續用帶著一絲傷感的語調說道:
“小子與當初父親的遭遇幾乎一樣,當時在機關獸中玩耍方得幸免於難,即至災難發生之後,小子搜遍山澗,竟都不得見一絲雙親和屋舍的殘骸,無奈之下這才駕馭機關獸出山,未成想這機關獸竟也半路丟了部件無故墜地……”
“噫……你吳家祖上究竟做了甚事?竟落得……”
高力士將吳天的手默默的放下,上下打量著吳天,覺得這事也太過神奇。
怎滴?知道咱家想要對這機關獸尋根問底,這就又是大星墜地,又是地陷山傾,是要把所有的途徑都堵絕了嗎?
可這小子那一臉悲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作假,再說,大星墜地這種事咱家記憶之中確實也曾發生過。此事若真如此,這吳家一門也未免太過悲催,尤其臨了到了這小子依舊還是不明不白的從空中墜落,這哪裡是災禍啊,這分明是天罰!
老天這是追著這一門發狠呢!從老到少橫跨幾十年,分明是要將這一門絕戶啊!
“是啊!小子也曾自問,我吳家究竟做了甚事,竟連連遭遇如此橫災,分明是不讓人有活路!可思來想去,我吳家自隱居以來,除卻一輩輩做著飛天的夢想,想著有朝一日能飛上廣寒之外,並未做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小子對此也甚是迷惘……”
“小子,老夫知道是為何……”
大匠的聲音從車門之外傳來,言罷,竟不顧年邁打開車門躥了上來。高力士並未明令不允許人靠近,大匠對這‘飛天’之物也極度稀奇,奈何吳天一直不許他靠近,今日趁著機會和曾經的身份,竟也推開圍在外圍的千牛衛湊了進來。
“力士,這機關獸一眼便知絕非凡物,其中所需代價即便不明,卻也知道耗費難以想象,以一家族之力將它製成,其中艱辛怕是不足為外人道之,可……你知道他家祖上,為何要製這能飛天的機關獸?”
“大匠說笑了,咱家對這小子一無所知,又怎知他祖上的心思!”
大匠登車高力士並不見怪,反而覺得大匠也算是知情人之一,有他在場,或許有些話兒可以說的更透徹一些。
“呵呵呵!力士啊,你想想廣寒宮裡伐桂的那位姓什麽?”
廣寒宮伐桂?吳天記起自己曾忽悠高大匠的一幕,努力維持著一臉悲哀的樣子,卻在心中暗樂,自己編造的祖上來歷,似乎無意間暗合了一些東西,讓這老頭無意間進行了腦補,此時卻在這向高力士賣弄了!
“伐桂……嘶……”
月宮的傳說由來已久,玄宗好道,對月宮亦非常向往,連帶著高力士也對這這些傳說不得不了解甚多。這其中……在廣寒宮中伐桂的那位,高力士自然也對其身世傳說了解的很是透徹。
那位……可不是就是姓‘吳’!
“小子,
你家祖上竟是古吳氏傳承至今?” 高力士瞪著眼睛猛盯吳天,似要努力從吳天的反應中分辨真假。
“聽父親說,確是如此!”
不是也得是啊!前面已經忽悠了大匠,此時卻是打死也不能反悔的!再說了,自從大唐皇室拉著道祖當背景之後,大唐在世的‘活神仙’可謂兩手都數不過來,誰又會在意自己這麽個不知已經多少代的神仙親戚。
“可有宗祠家譜記錄?”
高力士繼續追問。如吳天所想一般,這世間攀扯仙佛的人太多,高力士對此也不奇怪,無非是追逐名利的手段而已,高力士一般並不過問,只是,這次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從這小子對聖旨一無所知的反應來看,並不像是追逐名利之人,而此事更是層大匠口中說出,不由更可信一些,再則,這還關系著身下這具很可能亙古難得一見的能‘飛天的機關獸’啊!
“公公……您覺得,還可能有嗎……”
“……”
看著吳天雙手一攤,一副悲傷為難的樣子,高力士也不由尷尬的咧了咧嘴!是咧,人家又是大星墜地,又是地陷山傾的,屋舍宗祠早已灰飛煙滅,哪裡還有甚的族譜。自己這話……竟是問的不僅多余,還在這小子傷口上小小的灑了一把鹽巴,有點過了!
“原來如此,你祖上想要飛天,原來是因為月宮中的那位啊,這就說的通了!”
高力士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掩蓋了自己的尷尬,也算是認可了吳天編纂的身世。
“可不正是如此!”
高老頭不甘寂寞適時插言,低著聲音對著高力士頗有些神秘的說道:
“這小子祖上一心想要飛天,無意間得了公輸遺書,必然經過數代推演雕琢,這才有了這頗為神奇的機關獸,可是啊,這世上有一句話雖不落於文字,卻在匠人中廣為流傳,那就是‘公輸遺術得之必有不詳’!”
言罷,將視線從高力士身上轉向吳天,頗有些感歎的繼續道:
“所以,這機關獸大成之時,你家祖上連同你之父母這才橫禍連連,甚至……你這小子也跟著機關獸從天上墜落一次,進山一次更是遇上一場罕見的地動,所幸,你小子也是命硬,接連兩次災禍竟都能得以幸免,實在是讓老夫不得不另眼相看……”
“……”
是啊!命是挺硬的!吳天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命已經硬的不能再硬了!從後世到大唐天寶年間,本郎君倒著生長了一千好幾百年呢,命不硬能這樣嗎?給一般人試試,怕是碳水化合物都做不成了!
“大匠所言,咱家其實也有耳聞!”
高力士臉色微微一整, 略有些唏噓的感歎: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不單是這能飛天的神物,便是那世間的奇珍異寶,又有哪樣是輕易便能得到的!小子,你很好!不僅命硬還有善心,來時咱家已經見了山下那些難民,怕不是真的有數萬人之多,你能將他們安置在此,甚好!如此大善之舉,咱家願意相信你這小子日後自會福報綿綿,或會幫你擋些災殃。”
“……”
聽著高力士如此說,吳天嘴角不由咧了咧,差點都哭了!
福報綿綿?會嗎?真的會嗎?
本郎君只知道那都快成災殃了,一著不慎便能毀了存身的山莊,虧得大匠的主意,李泌那小子上躥下跳的好幾日才讓長安縣同意開坊建草市,本郎君也為這愁的頭髮都不怎麽長,至今還扎不起發髻來!
“公公說的是,小子也是覺得多做些善事,災禍自然慢慢的就不會來找小子,呵呵呵……”
一聲傻笑拱手低頭謙虛受教。牢騷話只能在心裡說說,高大匠可以與高力士語無忌憚,自己卻不行。這位在自己面前,依舊是全大唐最據權勢的宦官,容不得自己這樣一個白丁去反駁。
“哈哈哈,自然你有所感悟,那便甚好!且去做吧,些許流言不用去管他,看在大匠的面子上,咱家幫你兜了,至於……這具災殃的源頭,咱家勉強算個有福之人,小子,你若舍得,咱家願意幫你保管一段時間……”
“……”
終究是來了……
說了許多廢話,這重卡終究……還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