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了就趕緊把門關上!你這人難道不知道外面很冷麽?”
紅發如火的少女,絲毫沒有一名擅闖民宅者的自覺,仿若自己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回頭怒瞪了傻站在門口的方修一眼,很不客氣地開口斥責道。
說真的,方修活了這麽多年,還是平生首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還未等他開口反駁些什麽,就瞥見那洶洶燃燒著的爐火內,熟悉的一角布片。
如同遭受了什麽巨大刺激,他奮不顧身衝向壁爐,卻心痛無比得發現,那布片是真的只剩下一塊布片,因為其余盡數化為了灰燼。
之所以覺得布片熟悉,是因為他每晚都會伴著它入睡,那是方修棉被的被套。而又之所以覺得心痛,是因為他這幾年好不容易積攢下的錢財,都盡數縫紉藏匿於棉被中。
那可是他無數個日日夜夜,節衣縮食坑蒙拐騙,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老婆本啊!
又有什麽地方,比睡覺用的棉被更加隱密的呢?所以先前他很是篤定,就算家中來了竊賊,也不會找到自己的小金庫。
更何況,每晚抱著錢入睡,是一種何等幸福美滿的事情!至少方修一直以來,都很是享受,那種被銀票壓著的美妙感覺。
可現在,一切都徹底毀了!
親眼見到小金庫化為灰燼,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被人拿刀活生生從身上割肉,心痛到無法呼吸。
知曉自己的老婆本已成過眼雲灰,方修一臉悲傷轉過頭去,不忍再看這壁爐內的火焰,因為每多看一眼就多一份難過,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燒錢啊!
在坊間傳聞中,就有一件未經考證的類似趣事。
傳言曾有兩位富商於洛陽花街青樓,為了一名歌妓爭鋒吃醋僵持不下,這時雙方為了彰顯自己的財力,便競相在火盆中投入銀票,以燒錢的方式來一決勝負,傳言獲勝的那名富商,在短短一夜間便足足燒了數十萬兩白銀,旁人歎為觀止。
而方修,雖未曾達到家財萬貫的境界,但卻率經歷了燒錢的豪邁壯舉。
他轉過身去,冷眼打量著眼前這罪魁禍首。
“為什麽?”他問。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突然闖入我家,為什麽弄亂了我的屋子,又為什麽燒了本屬於我的東西?”
“哦,忘了告訴你!從今天起,你這間屋子就被本大小姐臨時征用了,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同樣也包括你在內。”
紅衣少女漫不經心地咬了口雪果,然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這段時間你好好表現,要是表現得出色,本小姐就勉為其難收你當個小弟,帶你從此吃香的喝辣的。”
看她那滿是自信的模樣,仿若能夠成為她的小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有寒風從敞開的大門湧進屋內,吹得爐中火焰一陣搖曳,於是屋內的光影也跟著一同沉浮。
在搖曳的光影中,在暖色的火光下,一身紅妝的少女,面容顯得分外精致好看,一雙眼眸像是剔透的紅寶石,泛著黃昏時天際若火燒過的霞彩色澤。
方修承認,有那麽一瞬間,自己確實被驚豔到了,思緒也有些恍惚。
自記事時起,便困頓於北境涼城,十六年來未曾接觸過外面繁華世界的他,可以斷定,眼前的少女是他截今為止所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
沒有之一。
但驚豔終歸是驚豔,一瞬就隻是僅僅一瞬。
至於思緒恍惚,
那隻是他想起了那隻存活於記憶中,一個總是不修邊幅胡子拉渣,滿口顯眼大黃牙,總是叫囂自己乃是謙謙君子的老男人。 這種聯想很是奇怪,或者說是很不正常――
按理說,見到一名今生罕見的美貌少女,不說有什麽正常男人該有的綺念,最起碼得想點美好而美麗的事物吧。
可是方修,第一想起的卻是一名滿口大黃牙的糙漢子,這實在有點太煞風景。
對於少女先前自信滿滿,要將自己收為小弟的話語,方修怔了怔,然後一本正經,很是認真地反問:“你真的不是智障麽?”
這是疑問句,但是他望向這紅發少女的目光,無疑是對於自己問話的肯定,目光宛若看向一名智障。
“竟敢罵我?”被言語羞辱,少女不怒反笑:“真希望你能繼續保持這份可笑的勇氣。”
說完,她隨手將掌中的果核丟開,從地面站起身來,摩拳擦掌道:“看來不好好教訓你一頓,你一點都不知曉本小姐的厲害!”
方修真是不明白,現在做賊的,為何能如此厚顏無恥到這種令人發指的地步!
被發現罪行,不僅毫無羞愧之意,竟然還要連屋主一起毆打。而且,更讓他覺得鬱悶的是,自己看上去……就真的就這麽柔弱好欺負麽?
其實,早在剛進屋時起,他便已猜出眼前少女的身份。
身為一名采石工的方修,先前入城之時便感受到了不尋常,全城戒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空中還盤旋著數十隻青色的大鳥,似乎在極力搜尋著什麽。走在街道上的他,聽到一旁數名涼城人正圍聚在那裡議論,說不久前一名女刺客竊取了機密軍情,惹得城中大人物震怒,因此全城通緝要將對方擒獲。
他們說得繪聲繪色,仿若當時就在現場一般,而方修自然也就信了。主要因為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為何城中會布下如此之大的陣仗。
――所以說,這世間的流言蜚語和小道傳言,真是無孔不入的存在。因為人們總喜歡根據自己的臆想添油加醋去描述,到了最後人們口中流傳的版本,大多早已和事實相差甚遠。
“你闖入我的屋子,弄亂我的東西,燒了我的銀票,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所以,就算你不說,我也準備好好教訓你一頓,用來出氣!”
盡管嘴上說著很生氣,還強調般地說了兩次,可方修卻面無表情,語氣也很平靜沒有波瀾,絲毫沒有常人生氣時該有的神態。
但若是真是熟悉方修的人在此,聽到他特意強調了兩次,就會明白這不是在說笑,而是異常認真的。
若是他們知曉事情的全部經過,明白那爐火中被焚毀的是何物時,肯定此刻已經在為那紅發少女默默祈禱了。
方修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對金錢過於執著,通俗點來講,就是有點“守財奴”。
古語有雲“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方修自出生時便未見過自己的父母,這種說法自然不能成立。他隻是把簡單把金錢這種俗物,當成是自己的半條命罷了。
畢竟他隻是一介俗人,自然喜歡這種滿是銅臭味的俗物。
“教訓我?”少女似乎吃定了對方無法奈何自己,就像是看猴戲一般,有恃無恐道:“真是大言不慚,你有本事來打我……”
最後一個“我”字剛剛說出口半截,話語就驀然斷住了。
因為此刻,伴隨著一聲凌厲破風聲,方修的拳頭已經重重抵達了她的腹部。
從出拳到結束,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拳速快到肉眼都無法看清。
巨大的痛楚自腹部升騰而起,一身紅妝的少女霎時間臉色煞白一片,唇角有絲絲鮮血流滲而出出。整個身軀痛苦得彎成了弓形,緊捂著腹部,像是隻煮熟的紅色大蝦。
無法言喻的巨大痛楚!
明明是看上去如此孱弱無力的少年,可是紅衣少女卻有種被萬斤重錘擊中的感覺。
然而這還僅僅隻是開始,一拳完畢後,方修直接一個側身,一腳重重踹在她的膝彎,直接讓她失去支撐跪伏在地。
最後,再一把抓住她的雙臂,朝後猛地一拉……
“哢擦!”
清脆的兩聲骨裂聲響,這是肩骨脫臼的聲音。
失去了雙臂的支撐,紅衣少女直接整個人面朝地面倒下,模樣狼狽不已。
這隻能怪已經入玄境修行者的她,實在太過於托大,根本沒有料想到在這僻遠荒涼的北方小城中,眼前這看似清瘦孱弱的少年,會有這般強大的戰力。
而且自出生時起養尊處優的她,身為雲家大小姐地位超然無比,家族中高手能人無數,哪怕是極道強者也只需一言便可趨勢,曾經何時需要她親自上陣交戰?如果她在被方修一拳命中的第一時間,不是選擇在那裡捂腹痛哼,而是選擇拉開距離迎戰,戰局也不會變得如此一面倒。
一步錯,步步錯。
而方修,在攻勢結束後,則直接跨坐在紅發少女的身上,雙腿死死鉗製住她的行動,同時雙手在少女身上到處亂摸著。
場面很香豔,手下的動作也很不正經,可他的表情卻顯得異常認真嚴肅,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淫邪之意,仿若身下不是一具溫香軟玉的少女身軀,而是一座充滿著危險和奧秘的寶藏,如今正在細心探索。
“什麽都沒有。”
仔仔細細摸了約莫一炷香後,方修緩緩從少女身上站起身來,眉毛微皺,有些失望地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果然戲文裡的橋段都是騙人的。”
一直以來,方修都很是珍惜自己的性命,說得不好聽就是貪生怕死。因此,認定了這紅衣少女乃是一名在逃刺客的他, 自然是采取最保守的手段。
先前跨坐上位的姿勢,隻是為了查探她身上有沒有什麽暗器之類的致命存在,以免陰溝裡翻船。
從小到大,方修可謂是博覽群書,不管是儒家聖籍還是三千道藏,亦或者是某些用來消遣時間的戲文雜談。在一些坊間的傳說中,在一些戲文橋段內,就曾描寫過刺客這一特殊的職業,在那些神乎其神形容下,這些刺客渾身上下都藏匿著致命的暗器,對手稍有不慎便會中招,成為屍體。
講真,雖然這種騎乘姿勢極其不雅,但卻是能夠最好的限制住對方,將一切細微動作都掌控的最好手段。
況且,方修也實在不是什麽貪色之人,更沒有什麽多余的雜念。
一位將娶世間最美貌女子為妻,立為畢生大志的少年,卻說自己其實一點都不好色。這番自相矛盾的話語,若是讓外人聽見,指不定要捧腹笑死。
可是在過去的這麽多年內,見多了戰爭殺戮和死亡殘酷的方修,確實從未對異性動過心產生過什麽綺念。
至於所謂憐香惜玉之言,在他看來簡直荒繆荒唐。
敵人就是敵人,不論男女,隻要是死了,都會變為慢慢腐爛的惡臭屍體,何來香之一說。
倘若僅僅是沒有發現暗器,他倒不至於覺得失望。而之所以覺得失望,僅僅是因為剛剛他在這名紅發少女身上,半毛錢都沒有摸到。
原本還想著借此回點血的方修,隻覺得很是心累。
現在刺客這份職業,看來也挺苦逼的啊,這人都窮成這樣了,方修很是憐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