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躍手中的酒杯滑落下去,摔在桌面上,“嘭”得一聲輕響,酒水四濺。
悠揚的琴聲為之一頓,撫琴的女子停下動作,白皙纖細的手指還搭在瑤琴上,她抬起眉目如畫的俏臉來,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望著楊躍,柔聲道:“方公子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我……”方躍眼中帶著一絲迷茫,他轉頭看了看四周。
這是一間寬敞的房間,邊角和中間各處的燭台上點著兒臂粗細的蠟燭,照得房間明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名貴沉香的香氣,可以讓人凝神靜氣。
除了方躍和撫琴的美麗女子,房間中還有其他六七個人,皆是士人裝束,身著寬袖皂緣的瀾衫,腰間皂絛垂帶,掛著玉佩等物。
他們席地而坐,面前分別放著一張長方形小木桌,上面擺放著美酒和幾盤精致的菜肴,顯然是一邊喝酒一邊聽著琴音。
此刻這些人被打攪到了聽琴,也紛紛看向方躍,神情不一,有人不滿,有人訝然,有人平淡。
“沒事,隻是有些不勝酒力。”方躍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打斷白姑娘的琴聲了,實在抱歉,白姑娘還請繼續。”
“哈哈,方躍兄弟第一次來這風花雪月之地,眼前又是白瑤姑娘這樣國色天香人比花嬌的大美人,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方躍旁邊不遠的位置上,一個胖胖的士子開口說道。
方躍朝旁邊說話的人看去,腦海中自然湧現出有關此人的記憶,這個胖胖的士子姓任,名駿麟,是個商人之子,家中頗為富裕,如今是個童生。
這屋中的一眾士子,不是秀才就是童生。
“任公子說笑了,奴家蒲柳之姿,哪當得國色天香的評價。”白瑤輕歎一口氣,白皙如玉的臉上帶著一點自怨自艾的神色,那股嬌柔哀憐的氣質,叫人分外憐惜。
“當得當得,如何當不得。白瑤姑娘是我們平安縣第一美人,一手琴技四方聞名,哪怕在我們整個白泉府也是大大有名。”一個搖著折扇,腰間掛著香囊的騷包士子開口說道。
方躍自然也認得這個騷包士子,這是縣學學生,名喚鄭誠易,和方躍是縣學同學。
當然這“縣學同學”,隻是名義上的同學,兩人實際上沒有什麽交集,交際上也僅限於點頭之交,見面問個好而已。
方躍也是縣學學生,所有秀才都算是縣學府學的學生,不過縣學沒有規定必須去上學,比如方躍和這個鄭誠易就都沒有去縣學上過學。
不過兩人不去縣學上學的原因大不相同,方躍是因為窮,家境貧寒,父母雙亡,無親無靠,勉強堅持著考中秀才,就回到村中開館教書,維持生計。
當然秀才中有廩生名目,科考成績名列一等的秀才就可以稱為廩生,由官府每月供給米糧,補助生活,不用為生計操心,可以安心備戰鄉試。
可惜每個府學縣學中,廩生的名額有限,平安縣十來萬人口,每三年隻有二十個廩生名額,方躍考中秀才其實都挺勉強的,自然沒能力混上廩生名額。
而鄭誠易則是剛好相反,家境豪富,良田千畝,考中秀才後,就拜入白泉府的清溪書院中。
清溪書院師資力量強大,有大儒鎮場,在白泉府所在的整個雲州中都是聞名遐邇,比之區區一個白泉府治下的平安縣縣學不知要強出多少。
鄭誠易開口說話,其他士子也紛紛出言附和,極力誇讚白瑤的美貌和琴技,
有的引經據典,有的甚至還當場吟詩,總之氣氛熱烈得很。 白瑤臉上哀怨的神色於是消失不見,重新變得言笑晏晏。
方躍沒有參與他們,實際上他直到此刻心中還有些恍惚,腦中一片漿糊。
“怎麽可能?明明隻是做了一個夢,怎麽就……”
在這之前,方躍是地球上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隻是最近一段時間,他晚上睡覺時連續幾天都在做了一個冗長而劇情連貫的夢。
夢裡,他是一個家境貧寒的書生,刻苦攻讀,終於考中了一個秀才。
而現在,他竟然真得變成了夢中的那個書生。
眼前的場景和人物清晰真實無比,方躍能肯定,這絕不是在夢裡了。
“喂,你怎麽心不在焉的,這麽一個大美人擺在你面前,你竟然在走神。”旁邊位置上的任駿麟湊到方躍身旁低聲說道。
屋子中的這幾個士子中,和方躍有交情的其實也就任駿麟這胖子一個,其他人方躍大多僅限於認識,能叫出名字而已。
任駿麟的老爹發家前,是方躍他們那個小漁村鄰村的人,後來經商發家後就舉家搬到縣中定居。
任駿麟小時候和方躍上的是一個私塾,是同一個先生教的,所以兩人算是名副其實的同窗了。
方躍這次跑來喝花酒,是被任駿麟強拉來的。他來縣學中參加完一年一度的歲考,任駿麟就說要帶這位小時候的同窗好友,見識見識縣中醉花樓的花魁白瑤。
當然,這也是方躍本身意志不夠堅定,二十出頭還沒娶親,少年血氣方剛,好色慕艾,一聽任駿麟吹噓花魁如何美豔動人, 一時沒忍住,動了好奇心,就跟著他們跑來湊熱鬧了。
否則以他的家境,是斷然不該來這種銷金窟的。
白瑤確實挺漂亮的,眉目如畫,膚白貌美,哪怕以現在方躍的目光來看,也是不錯的一個美人,隻是方躍的心思現在哪裡還在這風花雪月上。
“還好,喝了點酒有點頭昏。”方躍隨意應付了任駿麟一句。
“不要貪杯,美人才是最重要的。”任駿麟拍拍方躍的肩膀,擠眉弄眼地說了一句,就不再管方躍,回到自己位置上,因為白瑤重新開始彈琴了。
聽著耳邊如溪水般流淌的瑤琴聲,方躍心情稍稍平定下來,不得不接受眼前穿越夢中的事實,開始思考以後該怎麽辦。
“繼續科舉之路麽?以原本方秀才的底子,秀才都是勉強考中,想更進一步隻能靠運氣了。”
方躍在心中否決了這條道路,他可不想白發蒼蒼還在科舉考場之上,最終一輩子碌碌無為。
皓首窮經,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那麽就要從商了,雖然說商人地位低,但那也是相對而言。我有秀才功名,可以當一名縉商,大體也不差。而且我腦袋中好歹有一些地球上的現代科技知識,如果運用得當,搞些小科技小發明什麽的,在這個世界經商……等等,這個世界……“
方躍的臉色驀地變得煞白,他想起來了,這個世界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他做的有關這個世界的,那個冗長的夢,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夢,而是一個怪異離奇,十分恐怖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