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望著頭頂的雪白蚊帳,思緒漸漸飄遠。
前世,他得知自己再也不能練武之後,整個人陷入自閉當中,誰也不搭理。
娘親林月雅得知兒子受傷,一邊令人通知外出辦事的丈夫,一邊請出後山閉關的公公主持公道。
出關的老爺子聽到孫子成了廢人,火爆脾氣一下子湧上來,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了,還提著劍一個人打上了謝家。
結果……
老爺子老當益壯,單挑無敵,可抵不住謝家四個先天高手不要臉地出手圍攻。
最後,老爺子喋血而歸。
老爺子回來之後,氣血一落千丈。
雖然老爺子保住了一條性命,但據門內神醫診斷,老爺子今後就隻能像個普通老頭那樣生活了,若是敢再出手,活不過三月。
葉重趕回來後見到父親、兒子都成了廢人,就直接領著弟子門人上謝家討要公道。
掌門九宮真人察覺到事態嚴重,為了盡最快速度壓下動亂,他選擇幫實力強大的謝家。
這一戰,葉家一敗塗地,葉歡祖孫兩人都成了廢人。
而另一個犯事人謝鋒則受刑堂處罰,地牢面壁思過一年。
等他再出來時已經是先天高手,江湖傳名。
葉歡默默整理著已經深埋了二百多年的記憶,開始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進行推演。
暴力蠻乾肯定不行,謝家的實力不比葉家差,甚至更勝一籌,此刻算是葉家實力空虛時期,更加不能動手。
那麽現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借勢了。
借門派裡最大的掌門的勢。
所以他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掌門告狀。
會哭的小孩有奶吃,先在掌門那博得同情,接下來就好辦了。
有著後來兩百多年的記憶,葉歡知道掌門跟謝家並不是一夥的,反倒跟他們家關系較近。
隻是在掌門眼中,門派的安穩顯然比他同葉家的那點交情更加重要。
不過這次,有了掌門提前插手,謝家就不能像上一世那樣輕易將自己擇得乾乾淨淨。
前世的時候,謝家在出事的第一時間就將謝鋒送入刑堂,宣稱任由刑堂處置,謝家絕不包庇。
同時謝家家主親自對葉歡這個小輩進行了看望和賠償,這在外人看來已經是誠意滿滿,認錯態度良好。
畢竟拳腳無眼,有所損傷在所難免,謝家已經在盡力補償了,而且他也沒有包庇自家人。
所以明明他才是受害人,可因為林月雅愛子心切,在刑堂撒潑胡鬧想要讓刑堂把人交出來,還有葉天南的單人單劍闖府一戰,反倒顯得是他們咄咄相逼,得理不饒人。
總之,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謝家則一直以弱勢方自居,默默藏身在陰影之中,待到時機合適,便是一擊致命。
葉天南打上門後,他們委屈巴巴,說葉老爺子劍氣無雙,他們不得已才出手圍攻,即便如此,自家的一位先天高手也死於葉老爺子劍下。
得,葉天南受傷又怎樣,人家還死人了呢,還是個先天高手,這下誰也挑不出錯來,反倒責怪老爺子下手沒個輕重。
總之,這件事到了最後便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剪不斷,理還亂,葉歡被廢一事也被門內日漸凝重的氣氛所遺忘。
所以這一次,葉歡要將事端盡力縮小在一個可控的范圍內,他這個受害人才是主角,他要得到應有的補償。
否則等到謝葉兩家爭鬥一起,
門內風雲變幻,誰還記得他這個小輩。 葉歡將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又推演了一番,大概有了七成把握便不再多想。
這個時候,還是好好睡一覺最靠譜。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安心的睡過覺了……
……
次日,大雄寶殿。
掌門人九宮真人頭戴高冠,一襲紫色道袍,顯得尊貴無比,他站在高大的祖師像下,面容嚴肅,不怒而威。
葉歡坐在輪椅上,被母親推著,立於掌門左側,身旁還有一個面色堅毅的青年,這是他三師兄何禾,父親特意留在門內照顧他們母子的弟子。
掌門右側是一個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富家翁打扮,還有點小肚腩,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正是謝家家主謝思邈。
傷人的謝鋒是他的兒子。
謝鋒並沒有過來,謝思邈說他因為傷了師弟,心裡特別內疚,不敢過來見人,現在正待在家中閉目思過呢。
對此,大家心知肚明,林月雅差點破口大罵,不過被葉歡好言勸住了。
見人來齊了,掌門徐佑塵隻想早點結束,對著門外招呼道:“邢師兄,請進來吧。”
聞言,大家一起看向門外,一個黑衣黑袍,面色陰鷙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隻第一眼,就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他正是刑堂的掌刑長老邢絕。
他先淡淡看了一眼徐佑塵,又看了看葉歡和一臉淡笑的謝思邈,語氣低沉:“事情經過本座已查清原委。
比武結束後,謝鋒故意偷襲葉歡,導致其丹田破損,功力盡廢。此事有圍觀弟子作證,本座查證無誤。
按門規,故意傷及同門造成嚴重後果者,廢其武功,逐出師門。”
“沒錯!”林月雅恨恨地看著對面,“謝思邈,把你兒子交出來吧。”
謝思邈笑容收斂,但並不慌亂,隻是朝著周圍拱手道:“謝某還有話說。”
邢絕還未說話,林月雅已經冷笑道:“你還想狡辯不成,宗門內無規矩不成方圓。
難道你覺得你是內事長老,位高權重,就可以網開一面?
還是你覺得我兒會原諒你兒子,讓長老從輕發落,我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不可能!”
謝思邈也不惱,隻是不慌不忙道:“犬子傷人確是事實,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何況祖師爺有訓,弟子犯錯,師父可替其罪。”
說著,謝思邈對著掌門一躬到底:“我既是我兒之父,也是我兒之師,犬子之錯,父替其過。
今日我便請辭內事長老一職,攜我兒閉門思過三年,願掌門成全。”
一言罷,眾人驚訝不已。
沒想到謝思邈一上來就放大招,一點都不帶扯皮的。
紫霞宮內分四堂,刑堂、監察堂、外事堂、內事堂,其中刑堂超然於其他三堂,有獨立執法權,是門派最鋒利的刀,連掌門都要受到其三分掣肘。
監察堂直屬於掌門,負責監察全宗,是門內的喉舌。
隻有外事、內事二堂掌管門內大小諸事,是宗門最重要的部門。
謝家傳承數百年,一向把持內事堂,早將內事堂經營得密不透風,滴水不漏,連掌門都不能輕易插手。
此次謝思邈主動請辭,就相當於放棄了自己最重要的依仗,隻為了一個兒子,真的值得嗎?
一時間,眾人陷入沉默。
謝思邈直起身子,對著林月雅緩緩道:“還有,葉夫人,令郎傷後的一切治療花費,謝家願一力承擔。不知謝某這份道歉足夠了嗎?”
不夠!
林月雅很想大聲告訴謝思邈,這不夠,狗屁的長老之位就能換他兒子的一生前途嗎。
可她嗓子就像啞了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並不是不知輕重的女人,為保謝鋒,謝家連內事堂長老之位都可以放棄,若她再糾纏不休,便隻有不死不休一條路了。
如今兒子也無性命之憂,她還沒有這麽大的魄力拿整個葉家去拚,她也不夠這個資格。
何況謝思邈給出的誘惑太大了,掌門也不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林月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放眼看去,竟無一可幫她說話之人。
她仍在做最後的掙扎:“祖師爺什麽時候說過這話?我怎麽不知道?”
她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刑堂長老,期待他說出一個不字來。
但邢絕卻是輕輕點頭,“確有此訓。”
說完,他便看向掌門,想要看看掌門如何決斷。
說實話,徐佑塵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都給砸懵了,他沒想到一次讓他頗為煩惱的小輩爭鋒,竟然將一次主動收權的機會放到他手裡。
這時候,葉歡的事便不算什麽了。
“咳咳……”徐佑塵輕咳兩聲,準備先將好處拿到手,“既如此,那麽……”
“慢著!”
這時,一個微弱但是堅定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