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水滴在風無忌腦袋旁的一個小水坑裡，濺起點點漣漪，一圈一圈地擴散。

“四百五十六，四百五十七……”

風無忌在心中默念著水滴落下的數量，這是他如今唯一的娛樂活動。

一天的時間，水會往下滴下一萬三千六百五十六滴。

偶爾遇到雨季，那便是水滴的狂歡，也是風無忌的喜日，因為那不僅意味著充足的水源，還意味著許多可以充當食物的蘑菇。

風無忌抬頭看著山洞頂部，水滴就像他的心，一滴滴地滲出，變得空蕩蕩的。

是他害了全宗。

若不是他，現在的風神宗還是那個煢煢孑立，獨臥高山之上的名門，而不是現在這個隱姓埋名，連名字都不敢大聲稱呼的沒落地方。

當初那個人的承諾，他並沒有兌現。

這是如今唯一能夠令風無忌心頭悸動的地方。

想到那個人，他眼中才有微弱的情緒，其余時候，他更像一塊石頭，或者說天邊的雲，他可以是任何東西。

這便是風無相神功的奧秘。

風無忌其實也很年輕，也就三十多歲，作為風神宗天賦最好的傳人，他二十余歲就將風神宗傳承的風無相神功練至大圓滿，甚至推陳出新，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待百年之後，他有資格可以跟歷史上那些祖師爺媲美，擺放在同一列的牌位。

但是他仍舊突破不了先天大圓滿的境界。

風無忌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會有先天之上的武學境界，他做不到，世界上所有的武者都做不到，但這並不代表沒有。

有時候，人就是偏執得可怕。

直到兩年多前的一天。

那天，風無忌坐在山崖，風輕輕吹過，他突破到氣海境，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他窺探到了更高的境界。

之後他更是氣海初期、氣海中期，氣海後期，一路前行無阻，堪稱暢快淋漓，一氣呵成。

前方有路，對於他這種武癡性質的人是最值得興奮的事。

然後他陷入了瓶頸。

就像隔了一層紗，能模模糊糊看到裡面的情形，可想真正看清楚之時，那層紗就變成了一塊黑布，蒙上了雙眼。

氣海境到禦空境，其中關鍵的神魂之力的凝練，是阻礙了千萬武者前行的攔路石。

要麽，就像五雷道人這樣的天運者，以絕強的天賦橫壓過去。

要麽，就要像葉歡那樣，早早地借助了血獄浮屠剝奪了眾多武林好手的一絲神魂天賦，為他凝練了神魂雛形，所以他的突破很簡單。

其他的武者，要麽靠苦熬，期待某一天，體內真氣打磨圓潤，帶動著神魂之力的晉升。

要麽靠悟道，像林劍浪那樣，突破自我認知，一日升境。

而這些，都不是風無忌短時間能做到的。

當人陷入某項困境的時候，心防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風無忌遇到了一個人，他向風無忌講述了氣海境之後的景象。

風無忌又驚又喜，還略帶一絲苦惱。

他驚喜的是前方的確有路，不會像先天大圓滿一樣，阻礙無數人前進，但他也有苦惱，他不知道那條路該如何走。

然後那人便提了一個條件——殺皇帝。

殺了皇帝，幫他突破。

於是風無忌去了。

他們這些江湖人一向不尊皇權，殺皇帝和殺個普通人在他們心裡沒有什麽兩樣。

結果很明顯，他們失敗了。

風無忌去刺殺皇帝的時候，沒有同宗內其他人說過。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說了，其他人一定會阻止他。

風神宗亦正亦邪，正道處過，魔道也幫過，但關系到朝廷，關系到皇帝，哪一個門派都會慎之又慎。

一宗之力如何能夠敵得過一國之力。

但那時風無忌滿腦子都是突破的秘法，哪顧得上這些，他隻想著帶給風神宗新的生機和活力。

一些代價，是可以承受的。

所以當刺殺失敗之後，風無忌在宗門外徘徊了幾日，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宗門交代。

結果當朝廷大軍先風無忌一步到達了風神宗。

風神宗並不是什麽神仙福地，他們只是偏痹了些，但不表示沒人知道。

當確立了目標，又得到了姬楚十萬火急的軍令，大軍來得很快。

看到滿門熟悉的面孔被人屠戮，風無忌悔了。

風神宗雖然每代傳人不多，但一些仆役還有親屬卻是世代留下，人數便越攢越多。

其中不少跟他都有了幾十年的感情，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輩，還有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

只是如今，這些人都死了。

風無忌帶著人逃出了大軍的包圍，但真正能夠隨他逃出來的人，不足十一。

到了幽州之後，為大家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風無忌便自我囚禁了起來。

否則的話，以他的功力，風神宗還無人是他的對手。

這山洞也困不住他無形無相的風無相神功。

“殺……”

突然喊殺聲滔天而響，那是掌門的聲音，宗門有危險了。

風無忌腦海中想到。

掌門的聲音響亮有力，帶著獨特的質感，很有辨識度。

數月的自我囚禁， 讓風無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更加清晰，因為很多模糊的地方，在仿佛沒有時間流逝的山洞，變得緩慢而清晰起來。

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再進一步。

只是若想突破，這一切還不夠。

風無忌站了起來，他的動作有些晦澀，就像一個木頭人哢哢作響，仿佛很長時間沒有動作了。

他滿頭散發遮面，有些腥臭的味道彌漫在他周身，還有數月沒有打理的胡須胡亂生長著，包裹著他紫青色的嘴唇。

“呼……”

風無忌長吸一口氣，渾身真氣鼓蕩，地上小水坑裡的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化作一條細小的水線進入到他的嘴裡。

水有些渾濁，還帶著一點土腥氣，但此刻對於風無忌來說，比得上天上仙宮的瓊漿玉液。

苦水入喉，風無忌的皮相一點點豐滿起來，若之前他像一個皮包骨頭的乾屍，現在的他就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了。

颯！！！

風無忌站立的地方蕩起一陣細微的風卷，他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見。

風無形無相，人便是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