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號。
掌門起居室。
葉歡出谷的第二天就找上了掌門大人徐真人。
“你想下山?”
徐佑塵看著坐在他面前,神情更加成熟從容的葉歡,眼神微微恍惚。
那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你去山下幹什麽?現在外面時局混亂,若是沒有要緊事,你這個少掌門還是留在山上,坐鎮中樞,掌控全局的好。
你要是出了事,紫霞宮可連個替代品都沒有,你小子也算紫霞宮頭一份了,竟然嚇得其他人連掌門位置都不敢要了。
而且這一年時間,你乾得不是挺好的嗎?”
徐佑塵沒好氣道。
別看這一年時間葉歡都待在禁谷,可事他沒少做,連紫霞宮這一年的發展路線都有大半是葉歡提議執行的。
要知道紫霞宮對官面上的力量和江湖上的力量一向劃分得很清楚。
如非必要,絕不沾染官面上的關系,紫霞宮的實力已經很讓朝廷忌憚了,再搞這些,不是讓人抓住把柄嗎?
可葉歡不同意,一定要把官府也掌控在手。
那怎麽辦呢?
只能涼拌,聽葉歡的。
沒辦法,三代弟子現在一大半聽葉歡的,而且奪官府的權,這一聽就很刺激,多符合年輕人的想法。
紫霞宮的主要執行力量就是三代弟子,離了他們,很多事都乾不成,除非把那些離山的二代弟子給召集回來。
最後折中一下,先從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著手,看看朝廷的反應再說。
這一年的時間,為了增強掌控力,紫霞宮下屬的武館、別院可是又招收了數萬的外門弟子,那錢是嘩嘩的流出去,讓徐佑塵看了都心疼。
還好紫霞宮家大業大,先人們攢的家底不少,暫時還撐得住。
也就是這會天下時局動蕩,風雲變幻,朝廷根本沒空來管紫霞宮。
只是徐佑塵還有些擔心,要是等朝廷把其他人都給收拾了,騰出手來,到時候紫霞宮又何去何從。
不過這些話自然埋在心裡,既然決定走上了這條路,就不能瞻前顧後,縮手縮腳。
“掌門師叔,你也說了我只是個少掌門,你才是掌門,坐鎮中樞,掌控全局是您老的事,我負責打打下手就好了。”
葉歡討好地笑道。
“這時候想起我才是掌門了,葉歡,你小子太鬧騰了,這一年你待在山上都幹了這麽多事,要是讓你再下山一鬧,這天都得翻過來。”
徐佑塵老神在在地坐著。
好不容易葉歡來求他一次,這姿態一定要擺足了。
“掌門師叔,我老老實實地在面壁,哪有機會鬧騰。我倒是聽說有人用我的名義去欺負那些師叔師伯們。
哎,他們也是可憐,祖輩們好不容易給他們騰出來一個位置,屁股還沒坐熱乎,職位就沒了。
我連他們叫什麽都不知道,一個黑鍋就牢牢扣在我頭上了。背地裡人家可罵死我了。”葉歡歎息道。
“咳咳……還有這事,作為掌門,我一定得好好查查。對了,葉歡你剛才說想要拿我的掌門令,我答應了。”
徐佑塵正喝著茶擺姿態,聽了這話,差點沒嗆著,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誰都知道他這個掌門是個老好人,所以大家也不怕他,只要好好在紫霞宮門規內行事,連掌門都奈何不了他們。
但葉歡不同,這個行事囂張霸道的年輕人,大家可都怕得緊,誰也不想臨老了被年輕人把臉皮放在地上踩。
所以一些葉歡提出來的話,就算大家不同意,也只能捏著鼻子認。
不認的話,第二天就有提著劍的弟子上門討教,周圍還必定要圍上十幾個長嘴弟子,保管不用一時三刻,事情就傳得滿天飛。
不少老人都找了一個借口下山避難去了。
而很無辜的徐真人表示什麽都不知道,然後更加無辜的就把人家花了好幾代經營的關系、只在幾家間來回騰換的重要職位一個個給重新收到了手裡。
加上謝家頹勢愈重,紫霞宮內部的面貌不說煥然一新,但也是大有改變。
他擱淺已久的紫霞宮改革大計竟這麽順利地實行著。
有時候連徐真人都感歎,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
他這個老好人說百句千句,也抵不過葉歡這個大惡人輕飄飄的一句話。
“就是這個,多謝掌門師叔了。我也是想著拿你令牌乾事方便些,紫霞宮也沒個少掌門令牌,不然的話,我就不用你的了。”
葉歡接過徐佑塵的掌門令牌,得了便宜還賣乖。
“拿了令牌就快滾,別讓我知道你拿了我令牌乾壞事,否則我饒不了你。”徐佑塵決定還是眼不見心不煩。
“好嘞,我乾壞事一定不讓掌門師叔知道,保管讓師叔開開心心的。”
葉歡將令牌上的紅繩系在手指上,一甩一甩的,就這麽走出了掌門大人的房子。
徐佑塵目送著葉歡離開,一時間陷入深思當中。
葉歡這個家夥是什麽時候真正開始走入他的視線。
似乎是受傷的那次吧。
之前一直把他當作小孩,但得知自己廢了之後還能那麽淡定,沒有崩潰。
當時他還惋惜了一段時間,以葉歡表現出來的心性,若是成長起來,必定是紫霞宮的門面之一。
然後,葉歡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說是神人授法,可誰又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直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在門內掌控的勢力足以和自己這個掌門分庭抗禮,這是沒有加上他老子的那份力量。
不然的話,這紫霞宮早就換了名號了。
與他當時齊名的謝鋒現在雖然也稱得上少年天才,可跟葉歡比差得不是一丁半點。
“瑪德,不能再想了,這小子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吧!下山也好,去禍禍別人,留在山上,我這個掌門遲早得被他架空了。”
徐佑塵難得爆了一次粗口。
他是真覺得自己這個掌門當得累人,無時無刻不再想著不讓紫霞宮這艘大船沉沒。
哪像葉歡那麽逍遙,想幹啥就幹啥,惹了麻煩最後還得他來擦屁股,關鍵是他一點脾氣都沒有。
比如這次葉歡強行從禁谷帶出來了十個人,其他人是一點話都不敢說,隻敢偷偷摸摸在他這兒告狀。
不過徐佑塵隻當做沒聽見。
因為這正是他把葉歡送到禁谷的目的之一。
“立兒……”
徐佑塵眼中多了一絲哀傷。
“快了,師父答應你的事,馬上就要實現了。”
那個為他擋劍,臨死前還在哀求他的徒弟,那個從禁谷裡走出來的青澀少年,影子漸漸在他眼中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