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家有喜事
絳雲樓
被查封許久的這座絳雲樓,在安逸的一再要求之下,按察使司也終於重新啟封,讓這座成都男人的溫柔鄉重見天日,
不過,這樓前的張燈結彩,可不是為了迎接成都的風流倜儻的文人墨客,而是為了等候絳雲樓柳掌櫃的真命天子,
這位人盡皆知的妖嬈美人,今天也終於是收斂起了花莖上的利刺,縮成了一團美豔的花骨朵兒,然後披上了屬於自己的紅蓋頭,
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才子要為此肝腸寸斷、醉臥樓前了。
絳雲閣中
紫韻帶著幾個侍女正在為柳思意忙著整理各種流程所需,倒不是她們提前沒有準備好,只是包括柳思意在內都是覺得安逸按照妾禮娶她進門兒,她們這邊沒必要預備什麽,
誰知道安逸卻傳話來說要以妻禮迎之,
這柳思意和紫韻驚訝之余,可就只剩下忙亂了,紫韻挑上幾個手腳麻利的侍女,連夜就把這絳雲閣給裝點了起來。
作為待嫁之身的柳思意,倒是比紫韻清閑多了,照著紫韻的話說,她只要負責把自己收拾明白就可以了,
柳思意端坐在床前,濃如墨深的烏發全部梳到了頭頂,烏雲堆雪一般盤成了揚鳳發髻,兩邊插著蜀王府送來的的鳳凰琉璃六珠長步搖,耳墜上紅色寶石細密的鑲嵌在金絲之上,輕輕地搖擺,碰到白皙嬌嫩的臉頰,似不忍碰觸般又快速的移開,
好一個不可方物的人間絕色!
黛眉輕染,朱唇微點,兩頰胭脂淡淡掃開,白裡透紅的膚色多了一層嫵媚的嫣紅,
她特地在眼角貼了兩片金色的花鈿,平日的妖嬈變成了讓人失魂的嬌媚,安逸著人做的這件大紅的喜袍上,繁複的款式層層疊疊,卻不見任何累贅之感,仿若盛開的牡丹花瓣,落在她主人的腳邊,捧得柳思意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看著這滿閣裡充滿喜氣的大紅裝飾,柳思意眼眸中在已經被滿足感填滿,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披霞戴鳳的一天。
正是如金德舉所說的那樣,在大夏朝,娶妾其實和買東西沒什麽兩樣,尤其是這風塵中的女子,多說煙花柳巷的紅倌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在紅顏老卻之前,被官宦人家的一頂四方小轎抬進大宅門,僥幸碰到個寬厚的正室便足以慰藉余生了,似柳思意這般一身大紅、堂而皇之的明媒正娶嫁為人婦,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
今天走到這一步的柳思意已經是心滿意足了,這一身的鳳披霞冠讓她永遠都不會後悔之前為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真就如寧兒所說的一樣,天下的女子哪都有你這般命好!
她越想眼眶之中就越是充盈,卻又不想肆意的讓濕潤侵染了臉頰上粉黛,只能抿著嘴角,揚起臉蛋兒裹挾著就要溢出的淚水,
紫韻走過來看到柳思意這一副似哭非笑的表情,抄過床邊的娟秀,在她的眼角輕輕的沾了沾,嘴裡還不停的嗔她:“姑奶奶,用不著這麽激動吧,一早上光給你擦眼淚擦了兩三回了,這臉上的妝可都是費了不少時辰,哭花了可沒人兒幫你補。”
柳思意看著紫韻忙了一夜連水都沒來及喝上一口,眼睛熬得紅腫,不由的伸出纖手十分心疼的捧起她的臉,“辛苦你了韻兒,等你出嫁的時候,我也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紫韻朝她翻了翻眼兒,道:“那我還真謝謝你了,在此之前,你還是先替我相一門親事靠譜些。
” 柳思意聽她說這話笑的花枝亂顫,寬慰道:“放心放心,姐姐一定替你尋一戶好人家。”
紫韻也懶得搭理她,朝著窗外的天色看了一眼,催促道:“好了,時辰不早了,接親的人就要來了,我把你的紅蓋頭給你披上,從現在開始,一句話都不要說了,記得麽?”
柳思意聽話的點點頭,把眼睛一閉,就感覺到一塊柔軟的帷幕從天而降,再睜開眼睛時,周圍的一切已經眼前的漫天紅色遮擋的只剩下了模糊的人影。
“好了,大家都出去吧!”
紫韻朝著已經收拾妥當的侍女們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走出了房間,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安府的大轎來接新娘了。
很快
剛才還一片嘈雜的閣中瞬時便靜了下來。
柳思意頭上頂著個蓋頭坐在繡床邊,也看不太清外面的情況,
沒過多久就聽到一陣的腳步聲,她感覺到有個黑影從遠處走了過來,一開始還以為是紫韻,便隨口問道:“韻兒,外面都準備好了嗎?”
可是,那黑影也不答話,只是緩緩的躬下身子,用手拈起了柳思意紅蓋頭的一角,慢慢的往上掀著,
柳思意見那人影也不吭聲就開始掀自己的蓋頭,便知道不是紫韻,她哪還能不心生戒備,
饒是寬大的喜袍也擋不住她凌厲的身手,瞬間探手而出,反向一扣,便準確地抓住了那人影修長卻冰涼的手腕,剛要發力,就聽到那人影一聲嬌呼,
“啊!疼!”
柳思意一定是個女聲,手裡力道不由的松了幾分,然後另外一隻手把頭上的紅綢一掀,待看清來人,不由驚訝道:
“高殿下?!怎麽是你?”
高影疏這細皮嫩肉的被柳思意怎麽一扣,手腕都紅了一圈,抿著嬌唇,用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搓揉著,
“妹妹這身手,差點把我這胳膊擰折了去。”
柳思意忙站起身來走上前,輕握著高影疏的手腕,反向的揉摁了一下,高影疏就頓時感到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門口兒的紫韻只顧送侍女出去,也沒注意到高影疏從身後進到閣中去,她是聽到閣裡有動靜,方才轉身走了進來,恰巧看到了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走上前打趣道:“哎呀我的柳姐姐,這還沒進門兒就把正妻給打了,以後啊,可有你的好果子吃咯。”
高影疏握著柳思意的柔夷笑道:“妹妹莫要聽她胡說,姐姐只是來看看你這兒還有沒有什麽沒有辦妥的,幫你置辦。”
柳思意朝著紫韻輕嗔了一眼,然後笑著應聲道:“姐姐放心,妹妹這兒一切都妥當了。”
說到這兒,她忽然倒確實想起了一件事,便忙拉著高影疏坐到了繡床上,
“姐姐且坐,妹妹當真還有一事未辦。”
這繡床是新娘才能坐的,所以高影疏也不知道柳思意拉她坐下是要幹什麽,忙問道:“妹妹這是何意?”
柳思意也不答話,而是轉頭朝著紫韻使了個眼色,
紫韻從小跟柳思意坐一起,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朝著她點點頭,便轉入內室,沒過一會兒,便捧出來一個青花喜字紅茶盞,裡面盛著熱騰騰的茶水遞到了柳思意的手上,
柳思意雙手接過茶盞,將其捧過頭頂,然後緩步走到繡床上高影疏的面前,雙腿一彎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請喝茶。”
高影疏那還能不知道這柳思意奉的這杯是妾室茶,趕忙起身將她扶起,
所為妾室茶,就是剛剛納進來的妾室進門兒的時候給正妻端的這杯茶水,正妻若是接過這盞妾室茶並飲下,意思就是同意了妾室的進門。
柳思意雖然知道安逸不想把家裡妻啊妾啊的搞得這麽分明,但是她還是很聰明的給高影疏端了這麽一杯,這一來呢是給高影疏端正了身份,二來也是為自己這有些越禮的婚嫁小小的賠個不是。
“妹妹快快請起!妹妹今天是新娘,一身的嫁衣可跪不得。”
高影疏本就是個和善的人,再加上安逸又不喜這一套規矩,哪兒有一見面就讓柳思意跪在這兒的道理,忙扶著柳思意坐回到了繡床上,然後雙手端起她手中捧著的茶盞,一飲而盡。
柳思意看到高影疏喝下了她的茶,甜甜一笑說道:“那妹妹可就先進門兒等著姐姐了?”
高影疏將空茶盞放回到桌子上,走上前來攥著柳思意的這雙手,笑著衝她點頭道:“入府之後,有什麽難言之處,盡管來王府跟姐姐開口,從今往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身後的紫韻看著這倆人不緊不慢的還聊上了,忙催促道:“兩位姐姐可快些,迎親的人就要到了。”
“是了是了,光顧著說,險些耽擱了正事。”
高影疏一邊應聲著,一邊將柳思意的衣冠又細致的整了整,然後把那頂紅綢蓋頭,再次輕輕的蓋在了柳思意的霞冠之上。
“轟!”
她們這裡話音剛落,就聽到樓外的一聲炮響,但是好像沒有響徹底一樣,感覺到聲音有些發悶,
“我說你這到底行不行啊,鼓搗一會兒了就放了這麽一響,逸哥隊伍馬上就到了。”
樓下的孟崎看著金銘尹一大早就擺弄著從中軍營裡拉來的鐵家夥,半天才放了這一聲悶響,不由的催促著。
“就好了就好了!你別催啊!”
金銘尹一邊手腳並用的擺弄著,一邊用舌頭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也不知道是那火.藥
渣滓還是早上剛剛吃完沒有擦乾淨的豆花,反正嘴邊那一股腦的東西全被他填進嘴裡去了。
安欣也是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色短襖,指揮著從團練營借來的軍士把門前的兩掛鞭炮拖的老長,鋪在絳雲樓門口的地上,然後叮囑他們在花轎起轎的時候點響,
今天作為喜娘,可是忙活的不清,把一眾火盆、紅地毯、懷裡的這開面的五彩絲都檢查了一遍之後,才發現放銃迎親的人還沒到,忙拉住身旁的一名軍士問道:“你們中軍營的人到了嗎?”
那軍士被她問的一愣,應道:“我.......是團練營的,不知道中軍營在哪。”
這可把安欣給急壞了,迎親的隊伍馬上就要到了,銃手一個個不知道哪去了,她正急的四處尋找著中軍營的人,碰巧一搭眼,就看到金銘尹蹲在一旁鼓搗這什麽,忙提著裙角快步跑了過去,
“銘尹!你們的人呢?”
金銘尹手裡這鐵家夥還沒響呢, 被沒來由的一問,心裡急躁,隨手一指身旁的孟崎,
“我不知道,你問他!”
安欣焦急的一雙大眼睛皺著眉頭就轉向了孟崎,
孟崎也是一陣無語,心說你這中軍營的銃手在哪我上哪知道去啊,但是眼前這小姑奶奶又人不齊,隻得硬著頭皮道:“走走走,我帶你騎馬去找!”
他話音剛落,這邊江雲騎著馬帶著一隊手持火銃的人就過來了,
安欣見之大喜,立刻將孟崎甩在一旁,朝著江雲迎了上去,
孟崎看到這江雲胯下的馬倒是眼熟,心道這自從成都那一仗打完了之後,江把總對他們先鋒營裡的馬很是惦記啊!
他正想著,就聽到耳後,
“咚!”
一聲巨響!
震得孟崎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好了!響了!哈哈哈!”
金銘尹興奮的從那鐵家夥下面爬了出來,一臉的黑漆漆不知道是不是被火.藥熏的,只顧著手舞足蹈的拉著孟崎看他的傑作,
“迎親隊伍來咯!”
隨著司儀官這朗聲一喊,就看著遠處一支清一色迎親喜服著身的隊伍,為首的安逸高頭大馬,掛著一件大紅的直襟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腰束月金色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隻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
烏發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的朝著絳雲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