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帝王心術
安逸饒有興致的看了看這周娟兒了,點頭道:“娟兒不必客氣,有話就說吧。”
周娟兒聞言,恭恭敬敬的往地上一跪,朝著安逸和柳思意深深的叩了個頭,啟齒道:“伯爺、夫人待我一家之恩便是娟兒豁出去這條命去也難以為報,我卻自作主張的險些連累的夫人,還讓伯爺難做。娟兒的意思,伯爺不必為我們家討什麽方便,別人家受得什麽,我們合該去受得,不該壞了規矩。
而且娟兒雖不自誇是個聰明靈力之人,卻也是個手腳麻利勤快的,況然剛才聽伯爺說我們這樣的病患不會有性命之虞,想來也是不會再被傳染了,那太醫院中如我們家這樣的隱性病患卻是不少,娟兒願意幫著太醫院分擔些,醫術方面談不上,端茶倒水打掃屋子娟兒都是做的的,就算是病患們想吃一碗熱豆腐腦,娟兒也能煮出來。”
這已經是安逸第二次覺得這周娟兒是個有心的人了,雖然說這事兒怪得柳思意這熱心腸的丫頭逞英雄,但是起始是在周娟兒這裡,匆匆忙忙的自己都沒搞清楚就跑到伯爵府去求助,柳思意算是運氣好的沒染上疫病,不然安逸不知道氣成什麽樣呢,滿眼殺意的靜遠伯爺什麽模樣什麽後果去燒兩張黃紙問問曾子仁就知道了,
饒是現在這樣的結果,要說安逸心裡沒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來好歹孟崎的這面子抹不開,二來柳思意也是無恙,便也算是做個孟崎的人情讓太醫院照顧一二。
不過周娟兒的這番話一說出來,旁的不提,確實讓安逸心裡舒服不少,至少覺得是個明事理的,不怕你不報恩,最怕你不知恩,不知恩才是最惱人的。
安逸朝著周娟兒做了個虛托而起的手勢示意她起身,然後腦中稍作計較了一下,應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你父親和你叔父均是老邁,纏綿病榻你也是看在眼裡的。不如這樣,你叔父和你父親就按我說的來,到時候我讓太醫院那邊兒照顧一二,至於你呢”
他說著轉頭看向那立於一旁的院判,
“要問問院判這兒是否好安排了。”
院判心中自然是一百個願意的,且不說本就人手短缺,這跟病患打交道的事兒,任誰是個康健的人也是不想去做的,因此一般周娟兒說的這些都是讓剛入院的些醫士去做的,
但即便是這樣,碰到不少女性的病患,或者是一些鬧騰的,都是草草應對罷了,
這樣一來在百姓心裡看太醫院都像是看監獄死牢一樣,好生生的人進去,沒幾天都能瘦成個骨架子。
“若是伯爺沒什麽意見,下官這兒倒也是求之不得的,不過有些話要跟姑娘說在前頭。隱性病人病症都是懼光懼人、且有的時候性情焦躁,姑娘跟他們打交道需耐著心思,何況病舍都是臨時搭建,環境汙濁,想來姑娘也是個喜淨的閨女,不知道姑娘受不受得了。”
院判也是都把醜話先說了,不然這伯爺家的“親戚”回頭後悔了說髒了還是累了的,別再顯得他們太醫院使喚人了。
“我受得了。”
周娟兒倒是心氣兒挺高的朝著院判一拱手,應承下來。
院判又將目光看向安逸,安逸自然是沒什麽可說的了,只是叮囑周娟兒好生治療,畢竟她自己也是個病患,然後又朝著柳思意使了個顏色,柳思意會意的掏出來三張銀票,笑眯眯的遞給院判,個中委托照應的事兒自不必談,
饒是這醫者父母心的禦醫們也知道銀子的好處,自然滿口答應。
安逸帶著柳思意剛剛走出屋門的時候,正好撞見急匆匆往裡走的金銘尹,
金銘尹是典型的進屋不敲門走路不抬頭的主兒,要不是安逸躲得快,差點兒被他一腦袋撞上,
“逸哥!正找你哪,門口兒那太監都等半天了!我這早就推說進來找你,愣是繞了三五圈又跟江將軍聊了好一會兒才進來,裡面兒的事兒可完了?”
安逸朝他點點頭,然後拍了拍柳思意的肩膀,跟金銘尹吩咐道:“完了,我得先跟他去趟行宮,我交代你個事兒,帶著思意回府去,管寧兒要把最粗的鎖,把她就給我鎖在屋裡!”
說完,他便撇下兩人,邁開大步朝前而去。
“安逸!”
柳思意也沒想到安逸這麽快就變了臉,還說要讓金銘尹把自己給鎖起來,氣得她直跺了跺足上的那雙金絲履,指著安逸的背影嬌叱道:“你你這個沒道理的人!”
金銘尹見到柳思意指著安逸的模樣活像是一個正在跟大人慪氣的孩子,不由的低頭“撲哧”一笑,
但是
等他再抬起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退的比潮汐都快,轉瞬間就被柳思意的目光凝凍住了,
“銘尹弟弟,可是在笑姐姐我嗎?”
柳思意的嬌唇挽起了一抹深深的弧度,看起來應是十分愉悅的,但是常跟在安逸身邊的金銘尹知道,這是她正在釋放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
“別別別嫂子,這是逸哥說的,不是我說的啊!”
“哼!”
柳思意重重的冷哼了一聲,一甩那長裙水袖,便邁開腳步朝著院外而去,
金銘尹感覺自己現在就跟死裡逃生一樣,站在原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倒是柳思意一轉頭看到金銘尹木頭樁子一樣還杵在哪兒,沒好氣的喊道:
“還傻站著!回府啦!”
“是,夫人!”
青城行宮
崇正將手中的黃綢卷了卷,遞給侍候在身旁的徐亮,然後朝著下首安逸的位置指了指,
“大都督,安卿,你們且看看吧,這是今天剛剛送過來的,遼人擬的和談條陳,他們也終是忍不住先開口了。”
安逸站起身來,恭敬的從徐亮的手裡接接過那卷黃綢,仔細的瞅了瞅,越看這臉上的眉毛是收的越緊,到最後甚至嘴角都泛起了一絲苦笑,
“陛下,看來這先開口的人胃口不啊!”
“說說,怎麽看?”
安逸正打算開口,倒是對面的孫德璋把手“咣”的一聲往桌案上一砸,直震得他面前那青瓷茶盞的蓋兒都飛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遼人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互市!要割地!要歲供!咱們憑什麽給他們,難不成這仗咱們打敗了不成?”
崇正聽完沒有作聲,只是又把目光看向安逸,
安逸會意的拱拱手,答道:“依臣看來,正如大都督所說,這遼人完全就是在漫天要價,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會相信我們答應的。”
崇正“嗯”了一聲點點頭道:“所以遼人要和我們擇以時日進行會談商議,地點他們要在韓林,時間我們定。”
安逸想了想,接聲問道:“陛下,不知道遼人那邊可是蕭後親自赴談?”
崇正搖搖頭,“不,只是派他們元帥府的大元帥韓光德前去。”
“一個武臣,去和談?”
安逸這話也是問出了崇正心裡的疑惑,
“朕也是不明就裡,這遼人派了個武臣去和談,這讓朕也不好親自前往。若是再從京中調些個善談判的文臣來,少不了又是半個一個月過去,倒顯得我們沒有誠意了。”
孫德璋一聽這話,忙站起身來朝著崇正拱手請命道:“陛下,便讓老夫前往吧,我是大夏的五軍都督,那邊是遼國的大元帥,官職上也算是相對等。”
崇正卻是笑著朝孫德璋擺了擺手,然後示意他落座,寬慰道:“大都督心裡著急朕是知道的,不過這戰陣行伍是都督強項,可這口舌之爭並不是都督所長啊。”
說完之後崇正還順勢低著頭輕歎了一聲,帶著些愁容道:“唉,若是皇兄還在此,朕到時也不用為這些發愁了。”
安逸也沒再做聲,用眼睛瞟了瞟崇正,他怎麽隱隱約約感覺今天這是給自己設了局啊?難不成這崇正是打算讓自己去跟遼人和談?
他還剛這樣想著,崇正的眼神就掃過來了,
“安卿,不知道你可有屬意的人選?能為朕推薦個一二也是好的。”
還推薦個屁啊!
聽完這話安逸心裡早就罵開了,這前面不都說了嗎?他自己去不成體統,失了體面;京裡調人時間太長,丟了誠意;老都督又不善口舌,去了先機;
那還有誰?總不能再回到四川把老王爺叫回來吧?崇正這擺明了就是要自己去了。
安逸倒不是對此事拿捏不足,而是他明白這種和談的事兒要是真正上了談判桌搞不好可就裡外不是人了。
為什麽這麽說?
就那土地和銀子來說,如果說崇正真的打算用銀子買平安,從使者的角度來說,那安逸最劃算的方法就是和遼人談歲供了,相對皇家這邊和大部分高位朝臣來說,這是買了個平安,沒問題的,
但是你放到百姓去看、甚至放到百官裡去看,這是喪權辱國啊!你安逸是要被釘在大夏朝恥辱柱上的!史官會毫不留情的記下一筆,崇正四十一年正月,夏遼和談,時靜遠伯安逸與遼人簽訂恥辱的歲供條款,雲雲雲
這你上哪說理去?
甚至安逸覺得崇正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根據蜀王跟他說的崇正已經是中意二皇子高慈勳了,所以這種有可能背鍋潑髒水的事兒無論如何不能讓高慈勳的舅舅孫德璋去,
但是又不能因此而導致何談損失太多的利益,那麽找誰?之前幾次大戰鋒芒畢露、再加上頗有政治頭腦的安逸就成了最佳的人選,
哎,帝王心術啊!
安逸內心深處深深的歎了口氣,他感覺現在自己就像是被崇正喂了口蒼蠅一樣,就算自己能談現在都不想去談,便賭氣似的應崇正道:“陛下,臣剛剛來這蘭州不久,官場裡面熟知的才俊不多,所以心中還真不知該向陛下推薦誰。”
倒是旁邊的徐亮在旁邊聽著崇正的話就知道皇上的意思,諂媚著對崇正道:“皇上,奴才看您啊是忙糊塗啦,去憋得地方找人那不是舍近求遠了嗎?”
崇正看似一副疑惑的表情瞟向徐亮,“哦?此話怎講?”
徐亮朝著安逸瞟了一眼,笑著接話道:“安伯爺不正是陛下要找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