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一致對外
王京
竹府
王京城裡依舊是兵士來來往往的肅殺模樣,而竹府裡面,也依舊是燈火通明的一如往常,
只不過通過窗子看到竹清怡落落大方地坐在父親竹宗臣的對面,就知道這次夜訪竹府的,肯定不是那個讓她討厭的舅父。
竹家的侍女很是恭敬地給老爺小姐,還就今晚的貴客一人斟上滿滿一杯香茶,便欠了欠身,退到了屋子的角落,靜靜侍候著,
而坐在上首位置的竹宗臣則微笑著朝著下首那人面前的茶盞做了個“請”的手勢,
“特地給公公準備的處子茶,讓公公嘗嘗鮮。”
孫公公瑩瑩笑著,拈著蘭花指端起茶盞,輕輕的遞到嘴邊呷了一口,然後眯著眼晃著腦袋,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早就聽說竹大人家裡的這處子茶與別的茶不同,永遠都帶著一種奇異的芳香,今日一品果不其然呐,水中生香,仿佛像是那一抹驚豔的溫香軟玉,縱然入懷。”
竹宗臣聽得心裡也是暗笑一聲,心道這孫公公本來閹人一個,一口茶讓他喝的倒像是個流連花叢的浪蕩子一樣,
當然了,想歸想,面子上竹宗臣還是顯得很客氣的說道:“難得,難得公公喜歡,府上這處子茶今年新來了不少,到時候我都差人給公公送去。”
“美則美矣。”
孫公公緩緩地睜開眼,“只是不知道竹大人和咱家兩個人,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喝到這茶了。”
“公公的意思是?”
竹宗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一臉的驚慌樣子,朝著孫公公拱手討道:“請公公示下。”
孫公公沒有開口,而是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竹清怡,
他本來是打算瞟一眼,讓這小丫頭識趣兒的回避開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個眼神甩過去,竟然像是粘在了漿糊上,再也脫不開半步。
孫公公自詡打小跟著雍王在淺邸,那也都是吃過見過的,什麽國色天香,看得多了看的久了也不過都是些個庸脂俗粉,不過眼前的這位,當真是讓他那副透著精明的瞳孔都沒來由的縮了縮,
一顧傾人城,怕也不過就是如此。
孫公公幾乎是用盡了全身本就不多的力氣,才好歹把目光從竹清怡的身上移開,驅了驅那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攝人心魄身影,轉頭笑著誇讚竹宗臣道:“竹大人真是好福氣啊,這位可是貴府小夫人?”
按照孫公公的理解,竹宗臣這個歲數,竹清怡這樣的美豔女子不是小夫人難不成還是正房嗎?
只是沒想到竹宗臣卻乾笑了兩聲,解釋道:“公公誤會了,這是小女竹清怡,小女自幼喜讀書,對時局政事也是頗有見地,所以很多時候我會客,都是帶著小女在旁長長見識。”
“哦?”
孫公公的那兩雙眼,就好像是被竹清怡轉了磁鐵一樣,兩句話沒說,又吸上去了,“大人這小女可曾婚嫁?”
或許是竹清怡那副豐潤緊致的嬌軀太過於修長,饒是一襲水藍色的拖地長裙蓋住了珠圓玉潤的腿,也沒能掩住那象牙一般白皙的腳踝,
再加上天鵝頸上托著的那一副絕美的面容,整個人看在孫公公的眼裡,哪裡還是一個精致的美人,分明就是天下技藝最高超的工匠,用最長的時間,把最好的美玉,精雕細琢而成的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
“小女尚未婚嫁,但是已有了婚約。”
不僅是竹清怡被這孫公公毫無顧忌肆意侵犯的目光盯的有些發毛,就連一旁的竹宗臣也是心生不悅,
哪有這樣一上來盯著別人女兒看的,
何況還是個閹人。竹宗臣把話題又拉回到正道兒上,問道:“孫公公還沒有指教在下,剛剛因何出此言呢。”
“哦哦,是,剛剛險些被竹大人打斷了,我是想跟大人說......”
竹宗臣聽了心裡是一陣鬱悶,這廝明明自己看清怡看的走神,反倒倒打一耙怪到自己都上來了,要不是看接下來好多事兒還得靠這閹人的手段,換他以前的脾氣,早就差人給他趕出去了。
“......朝廷裡吏部尚書竹彥海竹尚書,可是大人家的表親?”孫公公又很快恢復了那一臉陰翳的模樣,開口問道。
竹宗臣點點頭應道:“沒錯,正是我那已故往期的親兄長,也是我這一雙兒女的親娘的家兄。竹尚書對我們一家一向都是照顧有加,不瞞公公說,竹某的這頂烏紗,還是少不了竹尚書的提攜呢。”
“哦?”
孫公公輕笑了一聲,朝著竹宗臣挑了挑眉道:“看起來竹大人對你這個親戚還是挺信任的嘛,不過雜家知道的消息,卻怎麽和你有點出入呢?”
“公公的意思是?”竹宗臣的眉毛微微的皺了皺眉,
“前些日子,雍王爺丟給了我一本折子,讓我酌情批複,而折子的內容是上奏說現在大夏朝中冗官現象嚴重,建議將年老者、不能勝任者統統下放外省或是直接裁撤,後面還附了一份建議人選的名單,在吏部這欄裡面,第一個可就是你竹大人的名字!”
“這是為何?!”
竹宗臣聽完這話“謔”的一下站起身來,高拱這雙手朝著紫禁城的方向急聲道:“我對雍王爺的忠心那是可昭日月,更是從沒有半點兒怠慢朝廷上的事情,怎麽就把在下歸成了什麽冗官行列裡了?”
一旁的竹清怡,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轉,插嘴附和道:“是啊,孫公公,您不知道我父親在四川任上,年年官考都是合格的,這如何就要說他不能勝任了呢?”
孫公公看著這一副著急模樣的父女兩個,心中竊喜,手上卻朝著他們按了按,然後又扯了扯竹宗臣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你看竹大人你們別急嘛,這雍王爺之所以丟給雜家,就是本身對於此事也是不很認同的,所以才讓雜家酌情處理。別管冗官不冗官,不過就是雜家一筆劃掉的事兒,但是雜家想跟你說的是,你知道這封折子是誰上的嗎?”
“難不成......?”竹宗臣把眉頭一皺,看向孫公公,
“沒錯,就是竹大人的好親戚,吏部尚書竹彥海!”
“是舅父?”
竹清怡這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雖然有七分誇張,但是確實和竹宗臣一樣帶著三分真實,她也確實沒有想到,竹彥海會在皇貴妃出走之後,以一個這麽激進的方式趕他們出京。
孫公公對他們父女倆這副吃驚的樣子很是滿意,端起面前的處子茶,貪婪的虹吸了兩口,然後衝他們兩個點頭道:“二位想想便知,你們兩個雖是一家人,但是同在吏部。現在這種時候,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的,與其留你在這兒,倒還不如他在吏部一人獨大的好。
怕二位還不知道把,據我所知,竹尚書去雍王爺那兒吹你竹大人耳朵風,這已經不是這第一回了,恐怕早就已經那你們當眼中釘肉中刺了。”
竹宗臣覺得孫公公給他的這個理由,真的是太過於牽強了,
首先竹彥海能把他從四川弄過來,肯定是抱著讓竹宗臣幫他的心態來的,畢竟之前家裡再怎麽發生過任何什麽事,至少官場上兩個人是一致對外的一家人,而且奪位之爭這種事兒就算是崇正不是突然暴死,雍王德王爭位也不過就是三五年的事兒,怎麽可能費勁兒做這種把自己弄來,然後又好像始料未及局勢突變一樣怕自己爭權,最後再把自己一腳踹回去這種無用功?
再一個,吏部現在是竹彥海做尚書,跟雍王的關系也是竹彥海更近一些,怎麽可能涉及說是提防自己做大?要想一人獨大他現在已經就是了,對自己設防完全沒道理啊!
但是盡管竹宗臣不信孫公公信口胡沁的理由,還是不得不相信他所說的折子是竹彥海所上的事情,這種事兒基本上孫公公是沒必要扯謊的,又不是什麽密旨,托人去上書房一打聽便知,
那這又是為什麽?竹彥海為什麽做這種和之前兩相矛盾的決定,要把自己弄出王京去?
竹宗臣有些想不明白。
“那......依公公看來,在下應當如何?”竹宗臣把這茬藏在心底,轉而問孫公公,
孫公公倒是利索,右手成掌,朝著竹宗臣做了個下切的動作,陰聲道:“事已至此,竹大人還能打算如何做?當然是先下手為強了!”
竹宗臣沒有馬上接話,而是跟自己的女兒不著痕跡的對視了一眼,
“孫公公此次前來,不會僅僅就是為了提醒在下這件事吧?”
孫公公當然沒有那麽好心,他跟竹宗臣不沾親帶故了,沒來由的為何要幫他?
他笑了笑,打了個機鋒道:“有買有賣,那才叫公平,光買不賣,那不成了賄賂了。”
“孫公公賣我們一個竹彥海,想必是打算從父親這兒買走一個李進吧?”竹清怡應著孫公公這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插嘴道。
“哎呀竹大人呐!你這女兒比你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孫公公一邊誇讚著竹清怡,一邊賊溜溜的眼睛又在後者的身上打量了兩圈,然後點點頭接著道:“姑娘說的沒錯,正是為了李進的事。”
孫公公來的時候,竹清怡和父親商議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七八成了,求證一般的問道:“孫公公,李進可是先皇的老人了,現在又在雍王身邊頗為受用,想要扳倒他,莫非公公是打算在皇貴妃的身上做什麽文章?”
“沒錯。”
孫公公點了點頭,“司禮監掌印太監,擅自丟失南軍兵符,這事兒往大了說,砍了他的腦袋都不為過。但是,憑著李進的手段,定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找幾個替罪羊來頂包,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我需要有個人能出來把矛頭指向他。”
竹宗臣聽到這兒,故作不解道:“老夫聽說,現在那個鄭景雲和當日裡司禮監值守的侍衛現在都在北軍的大獄裡扣著,這種事兒,公公不是應該去找那位新任的指揮使柳彪嗎?”
孫公公挑眉看了竹宗臣一眼, “所以這不才找到竹大人這兒來了。”
“公公何以見得,老夫能走得通那柳彪的路子?”
“嘿嘿嘿~”
孫公公笑了笑,一副把一切都了然於胸的表情,朝著竹清怡說道:“竹大人何必遮掩,關系若是差了,姑娘能跟那柳彪在城北酒館兒裡聊上一整個時辰?”
這話著實讓竹清怡心中一驚,
不僅是她,就連一向穩坐釣魚台的竹宗臣都慌了一慌!
自己女兒一向謹慎的作風他是知道的,能跟柳彪相見挑的肯定是最不易被注意到的時候,沒想到這孫公公之前不過是淺邸的人,居然在京中如此耳聰目明,
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早就盯上自己了?那麽.......他還知道什麽?
孫公公似乎看出了竹宗臣父女兩個的驚詫,面上不著痕跡的輕輕笑著,有些安慰意思的說道:“竹大人放心,有些事情雜家心裡有數,你知我知便可。”
竹宗臣怎麽看,怎麽都覺的孫公公這幅笑容裡面帶著些陰狠的味道,
他用手摸了摸鼻子,裝作是像被撞破秘密一樣的尷尬道:“哦,呵呵,之前確實跟柳將軍有過幾面之緣,那日可能小女碰巧了一起敘舊罷了。”
孫公公對他這牽強的解釋顯然沒有相信,不過他關心的事情並不是竹宗臣和柳彪怎麽認識的,
“那麽.......竹大人的意思呢?”
“一切聽憑孫公公安排。”
竹宗臣站起身來,朝著孫公公深深的躬身拱了拱手,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眸之中已經帶上了一份和孫公公一樣的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