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主審
柳思意推門進入絳雲閣中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安逸的身影,
她躡著手腳往裡探著,好像走在別人的屋裡一樣。
“你是在找我嗎?”
安逸的聲音忽然從她的耳後想起,如此之近,以至於她耳根處的敏感部位都感受到了安逸鼻息的侵襲,
柳思意迅速的轉身,帶起軟煙羅裙打了個輕巧的旋兒,轉過粉撲撲的臉蛋兒輕嗔他道:
“人嚇人,嚇死人。”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思意,他還從沒來由見過她穿這麽一身素色,把本就膚如凝脂的柳思意趁的如春梅綻雪一般,臻首蛾眉之間卻又不可遮掩的透著原來的一絲媚意,兩相交替之下,顯得她整個人都美的不可方物,
“你盯著我做什麽。”
柳思意抬首迎著安逸的眼神,她的三千青絲如瀑一般披散下來,顧及到臉頰上的疤痕,所以不由自主的收了收脖子,看起來有些怯生生的。
安逸倒是看的稀奇,這原來嬌豔到不可方物的柳思意,怎麽現在卻像一個怕羞的小鵪鶉一般模樣。
他繞過柳思意的身前,大喇喇的坐到閣中的香樟木鏤空圓凳上,依靠在桌前,然後手臂朝著對面的位置一伸,示意讓柳思意坐下,
柳思意就感覺自己反倒跟個客人一樣坐到了安逸的對面。
“柳姑娘就這麽感謝別人的嗎?連個招呼也不打,轉眼就沒了人影。”
柳思意眼眸輕抬,看著安逸應道:“當時心境比較亂,一時不知道怎麽才好,又得知你在屋裡和高小姐說話,所以便拉著紫韻先行離開了。”
安逸笑了笑,說道:“你現在欠我的,可不止一杯水酒了吧?”
柳思意低著頭,沒有說話,好像在思索著什麽,
這有些轉了性的柳思意,讓安逸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好像是從原來那個熱情奔放的玫瑰花,變成了一個靦腆少言的悶葫蘆,一時間竟讓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冷了下來。
安逸心中覺得可能是白天的事情讓柳思意仍有些心悸,所以一時半會兒還沒能緩的過來,索性直接說道:“我這次來找你,意思也是很明確,但是呢,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尊重你的想法。”
柳思意仍沒有言語,只是再次娥首輕揚看著他,皓齒輕輕的咬著唇角,似乎知道安逸要說些什麽,
“我.....想要娶你進門兒,不知道你願意嗎?”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仍還是被安逸的這句話觸動到了,
柳思意自己的內心就要穿過喉嚨跳到這圓桌上,大聲的告訴安逸“我願意!”
但是,腦海裡的那一抹理智,還是成功的將她這份衝動壓製住了。
柳思意因為很小就行走江湖,耳濡目染了黑黑白白的事情,以至於讓她的心思比王府出身的高影疏還要縝密一些,
然而天性就不是個剛毅果決的性子,反而讓她在很多的事情面前,心思萬千嘴裡卻沒有說法,猶猶豫豫的做不了自己的主。
當然也包括對於安逸的這件事情,毫無疑問,她的心已經完全交給安逸了,只是她總覺得自己五谷教的身份是她的一個汙點,包括她之前跟紫韻也是這樣說,想要洗乾淨了,再去找安逸,
安逸現在自己提出要娶她,如果她柳思意答應下來,那麽相當於她帶給安府、帶給他的家人甚至帶給高影疏的都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她擔心這些麻煩就會想銼刀一樣,把安逸心裡對她的好感一點點消磨殆盡。
柳思意現在對於她和安逸的一絲情愫,真的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越是這樣小心翼翼,反而讓她在很多時候都顯得不是情真意切,顧左右而言他。
柳思意很是出乎安逸意料的搖了搖頭,緊緊咬著的嬌唇,似乎要被她勒出血來,眼底帶著一絲鬱結,開口道:“我......我還沒有準備好,有些事我還要........”
安逸揮揮手打斷了吞吞吐吐的柳思意,心底難免得有一些失落,不過他也寬慰著自己,畢竟別人是個姑娘家,自己又不是個當今皇帝說娶誰就娶,總要兩情相悅才是,
他摸了摸鼻子,掩飾了一下臉上那好像被拒絕一樣的尷尬,應道:“這件事我提的有些唐突,還是應該給你思考的時間,這樣,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同意的話,差紫韻來告訴我一聲,我再籌備禮節方面的事情。”
這話一說讓柳思意心裡更沒底兒了,
禮節?不管是先後還是身世,都該高影疏是正妻,自己嫁過去是妾室嗎?娶妾怎麽還有禮節?難道他要娶自己做正妻?這怎麽行?自己怎麽能搶了高影疏的名分,不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柳思意腦海裡冒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是剛剛自己都說了還沒準備好,也不好又再開口問,隻好憋在心底,以至於讓她披在肩上的長發,都糾結的耷拉了下來。
其實安逸在心裡對於柳思意的感情還是有著幾分自信的,他覺得柳思意就是一時姑娘家的害羞而已,可能明天就會讓紫韻去府裡找他,
他這樣想著,所以臉上還是帶著些許笑意,看到柳思意發髻有些亂,便順手伸向她的臉前,就欲要把她的那幾捋青絲挽到耳後,
柳思意看到安逸伸過來的手,知道他要撩起自己的長發,但是她又不想讓安逸看到臉上的傷疤,所以下意識的就往後躲了躲,眼底掠過一絲慌亂,纖手重新的把耳邊的青絲歸置好,
安逸的手頓時就僵在了空中,柳思意的這個動作對於安逸來講,無疑就是一個明確的拒絕信號,讓他剛才還自信滿滿的心底,一下子就像沒了著落一樣,
他的悻悻的收回手臂,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心道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他緩緩的站起身,朝著柳思意一拱手,歉然道:“打擾了。”
柳思意方才意識到是自己的下意識動作,給安逸造成了誤會,
“哎,我.....”
安逸不待她嘴裡的話說出口,便快步的走向絳雲閣的門口,然後出門而去。
畢竟男人還是要些面子了,這麽直接的被心儀的女子拒絕,任誰也是掛不住臉,何況安逸已經表現的相當有涵養了。
柳思意趕忙站起身來,想要追出去,腳下卻又像是生了根一樣挪不開半步,然後又緩緩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這下子,他可能真的生氣了,畢竟是自己把他親口拒絕了,安逸一個大男人,面子被她駁成這樣,恐怕永遠都不會她進絳雲樓一步了吧,
想到這兒,柳思意的心底有一抹悲涼湧上心頭,眼眶裡的兩丸黑白相間的水銀也變得霧蒙蒙的,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這幾天這麽多愁善感過,眼淚不爭氣的就掉落了下來,怕是要把之前欠下的淚水,都在這些時日哭了個夠。
“哎,你......”
紫韻剛巧嫌樓下人多,就打算從清淨的絳雲閣門口過,當然裡面也少不了好奇心在作祟,
可是她剛到們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安逸快步的推門而出,頭也不回的走下了樓去。
“這是怎麽了?”
等她一臉疑惑的轉進絳雲閣裡時,就看到了趴在香樟木圓桌上悶聲抽噎的柳思意,
“你們倆怎麽了?剛才你不是還挺高興的嗎?他拒絕你了?”
紫韻趕忙走上前去,撫著柳思意哽咽的玉背,關切的問道。
柳思意把深埋在藕臂中的臻首抬起來看到紫韻來了,哭的更厲害了,她緊緊的摟住紫韻的嬌軀嗚咽道:“韻兒,我把他弄丟了,嗚嗚嗚嗚~”
崇正的旨意先是下發到按察使司,然後再有按察使司發到了蜀王府和承宣布政使司裡,告知他們定於崇正四十年十二月初九,三司會審這件引起了成都城裡不小風雨傳聞的南山案,
作為應有的程序,四川按察使周儒林已經差人先行扣押了四川代理都指揮使曾子仁、成都守備將官安逸,
不過他們倆屬於待審,不同於囚犯,只是暫時拿掉了頭上的烏紗,所以只是把他們收押在了按察使司的司獄裡,一日三餐供應不斷,
同時被禁足的還有作為重要認證的柳思意,案件未開審之前,不得離開絳雲樓半步。
安逸這守備署衙的凳子還沒坐熱,就被按察使司的人帶走了,雖然還有江如月在主持大局,但仍是讓安府上下有些驚慌,
他剛被帶走,安欣火急火燎的跑到蜀王府來找高影疏了。
和公函一起送到高影疏面前的,還有父親高由弘的信,這封家書也著實讓高影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至少確定的了皇上沒有太過在意此事,父親的意思也是大事化了、小事化無,斥責兩句罰俸半年罷了,
但是畢竟布政使竹宗臣跟安逸有著殺子之仇,不好說他會不會在此事上借題發揮,另外一個按察使周儒林又是個按章辦事的人,所以到時候還需要高影疏的從中周旋,臨場發揮,
好在她頂著一個皇親國戚的身份,崇正的意思也是讓她作為主審,這樣也就無形中為他們化解了不少麻煩。
“影疏姐,聽說那個布政使就是華陽縣竹取的父親,他不會借著此事殺了我哥為他兒子報仇吧?”
安欣趴在高影疏的書桌對面,一臉擔憂的問著她,
高影疏看著安欣的樣子,不禁莞爾,纖手輕輕的夾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放心吧,想要定罪起碼要兩個人同時決議才行,就算是竹宗臣想要從中作梗,周按察使也不見得會配合他。而且我是主審,他們如果到時候真要聯合起來,否了他們再審就是。”
安欣托著腮聽高影疏講著,插嘴道:“主審的權力這麽大啊?那你可以直接把我哥無罪釋放嘛?”
高影疏輕笑著瑤了瑤頭,“真要是這樣就好了,地方上的三司會審原本是以按察使為主審,布政使、都指揮使為副審,定罪的時候由主審提議,只要有一個副審附議方可定罪,相反,如果兩個副審同時否決主審的提議,那麽案件也將是返還重審。”
安欣恍然的點點頭,說道:“我懂了,就是你可以一票否決他們,但是如果想要定罪或赦免,也需要他們其中一個人的同意是嗎?”
“是的。”
高影疏應道,
“不過,看來布政使那邊是不太可能的,就要從按察使這邊來下手了。只是這個按察使父王這邊和他也沒有接觸過,還真是不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跟安欣兩個人一人一面對著臉兒托著腮,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