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破門(3)
“老帥,到此為止吧,讓大軍撤下來吧。”
蕭燕兒這麽淡淡的一句話,聽在韓光德的耳朵裡簡直如同驚雷一般不可思議,緊皺的眉頭也讓他原本就溝壑遍布的老臉顯得更加的滄桑,
“可是,太后,咱們在堅持一會兒,我從大營調過來的援軍馬上就到,城上的夏軍的火器部隊已然就要消耗殆盡了,到時候他們就是插翅也難飛,如果咱們現在下令撤軍,那不是功虧一簣了嗎?”
韓光德當然是相當不解蕭燕兒的做法,從軍事角度來說,他認為全殲這波夏軍今天肯定是勢在必得了。
不過蕭燕兒就不止這麽想了,蘭州城對於她來說,是她下一步繼續和大夏對弈的一個跳板罷了,雖然說這個跳板上面還有這麽多強勁有力的棋子,但是現在的情況也是看見了,如果想要將這些棋子一掃而空,沒錯,後續的對弈中肯定會少了不少麻煩,可是同樣對於自己來說,手上的棋子不也會相應減少了嗎?
緊接著下面可能要面對的一起甚至要比蘭州更加的複雜,手中的棋子越少,風險就越大,風險越大,所獲得的結果就會相應的萎縮,
真正的當風險因為自己的準備不足,而大到超越自己所能得到的結果時,那一切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蕭燕兒當然不可能讓這一切發生,不然她還來蘭州幹什麽?就為了在這西北地帶跟大夏搶幾座冰冷的城池嗎?
“不能把這些人馬全都耗在這兒,現在蘭州城裡的夏軍完全就是背水一戰,抱著必死的決心在和我們以命相搏,放過這隻困獸,我們完全還有機會在更容易的時候消滅他們,沒必要在這兒硬碰硬,更何況,往東,還有更多的地方需要這些兵馬。”
蕭燕兒的聲調和語氣雖然就和平時說話沒有什麽兩樣,不過卻從來都是不容置疑的懿旨。
韓光德心裡當然還是不想輕易的放過眼前的這塊肥肉,但是太后的旨意也無法違抗,便只能朝著蕭燕兒躬身應著,然後轉身吩咐令兵道:“傳我的命令,告訴後軍猛安,放開一條口氣,讓城中夏軍出來,弓弩手給我收住四個陣腳,不管誰從南門過都給我扒他一層皮下來。”
“是!”
軍令一下,這邊城南門處還在激烈廝殺中的遼軍漸漸地就開始脫離戰場,向蘭州城兩側撤去,
夏軍這邊拚殺在最前面的將士很快就發現了遼人的退象,反正甭管是敗退還是撤退,至少讓他們看見了前面屍山血海鋪墊出來的一條坦途,而不再是無窮無盡湧上來的遼兵了。
此時的趙凌風已經是帶著衛所官兵從城上殺到城下,又從城裡殺到城外了,真是從黑夜殺到白天,殺得兩隻眼睛的都是通紅的,雙臂揮動著他的長槍感覺完全就已經是沒有了直覺,只要看見遼人本能反應上去就是一槍,
一身的銀白色鎧甲更是再難以分辨,基本都已經被殷紅色的黏稠物覆蓋,左胳膊的袖甲還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也已經脫落了。
看著逐漸向兩側退去的遼兵,趙凌風用槍杆往地上一杵,抓過身旁的一名兵丁喘息著道:“快......告訴城裡兵馬、告訴伯爺,遼人退了!”
安逸此時在城中雖然無法第一時間看清城外的局勢,不過從漸漸減弱的喊殺聲中就已經猜到了戰場的變化,等到趙凌風派回來的人向他稟報時,急急忙忙直接騎著馬就從兩側的石梯上躍上了城牆,
從高處看去,之前還黑壓壓一片的遼兵現在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樣,紛紛的向著兩側而去,讓城中的夏軍不斷的湧向城外。
不過衝在最前面衛所的人馬應該能感受到,遼人感覺撤退的還是比較突然的,至少是在夏軍稍稍佔上風的膠著的狀態下突然撤出,所以包括趙凌風在內都是第一時間往薑尚和安逸那邊稟報,
城牆上的安逸其實心中也是有疑惑的,按道理來說夏軍才怕拖下去,遼人是不怕的,現在反倒是像遼人拖不起一樣。
當然,能夠讓蕭燕兒有這麽一個決定,並不完全是因為她自己心中的計較,跟夏軍搏命拚殺肯定是撇不開乾系的,如果夏軍這次表現真的像之前一樣如綿羊一般任遼人宰割、毫無鬥志,你看她蕭太后還會不會下令撤軍,不讓韓光德殺個乾淨才怪,
所以,這一條坦途,至少一大半是夏軍自己用人命填出來的。
但是不管怎麽說,現在從蘭州南城門到肅水川上的大石橋那都是一片坦途,這不就隻之前費盡心思想要達到的嗎?
既然如此,那還他媽的等什麽?
安逸本來就站在城牆上,再加下胯下的那匹棗紅色高頭大馬,捎帶著晨曦的金色光芒往他身上一打,從城下看去真是有種修著大羅金身的隔世神明一般,挺槍立馬的昂揚之姿所帶來的那種聖潔和*感,足以將每個人心中的血霧和陰霾揮掃一空。
安逸他自己縱看著城下踩在屍山血海中的將士,俾睨之感也是油然而生,他“鏘”的一聲拔出自己的短劍,精鋼打造的銀白色劍身在晨曦之下竟也是金光璀璨,劍尖兒朝著東面那麽一指,
“我們......
回家!”
這四個字一句話說的城下趙凌風的心中都有些澎湃了起來,一手拔起身邊的長槍,槍擊直指蒼穹,帶著周圍的將士都開始歡聲擂動了起來,
“回家!回家!”
這條再清楚不過的指令讓所有夏軍將士心中也都再無疑慮,一個個湧出蘭州城,在幾名將領的指揮之下,有序的往之前約定好的肅水川岸邊撤去,
雖然說韓光德的箭雨也是如期而至,但是似乎在也阻擋不了這些從閻王殿裡爬回來的兵將們的歸心。
不僅僅是夏軍,遠處的蕭燕兒也是看到了城頭這尊熟悉的“大羅金仙”,安逸的身影映在她瞳中的時候,讓她的美眸不覺的微微縮了縮,不知道是不是那一身金色的光芒真的刺射到她了,還是說蕭燕兒只是想凝神看清楚他的面龐,
似乎蕭燕兒的眼神是猶如實質一般觸碰到了安逸的臉上,讓安逸原本灑在城下夏軍將士身上的目光忽然也朝著她這邊看來。
兩個人就這麽隔空對視著,仿佛天地之間都已經是一片虛無,唯有這麽一對目光在互相縈繞交織,這不禁讓安逸想起了那日在成都城頭和耶律休可對望的那一眼,
只不過,這次向他射來的目光並沒有那種凌厲的殺氣,他甚至能感覺到冰冷的面具下面,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融化。
對視良久,蕭燕兒,先收回了眼神,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跟這個屢次阻在自己道路上的大夏男人相望之後,需要深吸兩口氣才能平複自己的心情,是因為憤恨嗎?
是的,肯定就是憤恨了,
蕭燕兒甚至沒敢讓自己多想,她只是讓自己覺得要不是這個安逸在,恐怕自己早就已經叩開蘭州城的大門了,邏輯上來講,確實應該對他相當的憤恨了,
可是恐怕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無能為力者才會去憤恨和嫉妒,她蕭燕兒什麽時候憤恨過別人?哪一個擋在她路上的對手不是她嘴角抹著冷笑處理掉的?
安逸見蕭燕兒收回了目光,他也就不再繼續往那邊張望,只是嘴裡低低地念叨了一句:
“狡猾的女人。”
嘴角輕輕的挑了挑,似乎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伯爺,你先和趙雙他們一起撤吧,我回城中一趟,把火器營帶回來。”
身後的江雲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雲當然還沒有忘記城中防線上還有兩千號人馬呢,可是安逸卻搖了搖頭道:“江將軍,你帶著火器營先撤,這次火器營可以說損失慘重,我就這麽一點兒家底子了,別人帶我不放心。城裡面的那些人,我去把他們帶來就是,都有馬要撤也快得很。”
“可是你......”
安逸擺了擺手打算了江雲心中的顧慮,“聽我的,快走!”
江雲猶豫了片刻,才輕輕一點頭:“行,那你萬事小心,遼人這邊撤退原因不明,你千萬別落下我們太遠,防止他們切魚尾巴。”
“放心吧。”
說完,安逸就縱著胯下的駿馬,朝著城中而去。
薑尚和廖瑛是接著趙凌風之後出城的,剛一踏出城門,就看到了遼人的漫天飛蝗,他第一時間就想到趕緊派人通知跟在後面的趙雙,馬車可不比他們這些甲胄在身的將士,囑咐趙雙一定把伯爵府的人護個周全。
趙雙收到薑尚的消息之後,心裡自然也是有數的,挑了幾個精壯健碩的軍士,每個人手裡都拎著步軍的那種大盾,把這三輛馬車的周圍鐵桶似的圍了個嚴絲合縫,
然後又讓他手底下的這些個騎兵全部都是帶上清一色的圓盾,基本上算是放棄了攻擊的手段,一心就把這三輛馬車保護好。
安欣算是這三駕馬車上為數不多能夠自由活動的人了,小丫頭看著趙雙這架勢也知道外面的凶險,她一來放心不下中間馬車裡面的柳思意,二來也是想讓趙雙不必分散那麽多兵力,便從最前面的一輛馬車中出來,到中間跟柳思意合坐,
趙雙自然是沒問題的,這樣一來原本保護三輛馬車的軍士全部都聚在了後兩輛的周圍,反而更加的安穩。
不過此時心中最讓她揪心的還是之前單槍匹馬跑去城中的高慈懿,說的是去去就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但是畢竟自己是個女兒身,又不會武藝,要是有思意姐的那身功夫,恐怕這會兒早就下車往城裡衝去了,
現在的話只能說央趙雙派人去城中,告訴高慈懿城南門已開讓他趕快回撤。
只是小丫頭話到嘴邊還沒說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哥一騎飛馬正往城裡趕去,
“哥!你等等!”
“唏律律~”
聽到妹妹叫自己, 安逸才急急的一勒手裡的馬韁,他還以為是柳思意有什麽事,遠遠的就朝她問道:“怎麽了?”
安欣看著哥哥急聲道:“你可是往城裡去?阿懿現在在城裡呢!你記得把他一起帶回來啊!”
“誰!?”
安逸聽完吃了一驚,“他不是在馬車上嗎?誰讓他往城裡跑的?”
“他說他要去幫你嘛!”
去城中幫我什麽?難道城中出事兒了?.
安逸想來也是心頭一緊,不過想來城中料想還有兩千多兵馬在那兒,應該也沒什麽大的危險,便也沒露聲色的點頭應妹妹道:“好,我知道了,你快進去吧,照顧好思意。”
說完,又朝著城中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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