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暗流翻滾的紫禁城
紫禁城
沉沉的夜色之下,唯有月光帶著那一抹清冷斜射在故宮金色的琉璃瓦上,雖已沒有了白日之中的璀璨,卻絲毫掩飾不住從那裡泛出的特有的王者氣度,
不時有幾隻寒鴉,悠然的從空中飛過,與身後那片被星光點綴著墨色綢緞的一道,構成了皇城之中蒼涼的華麗,此時的紫禁城,猶如湮沒的輝煌。
任憑那濃濃的黑暗遮沒了重重朱門,遮沒了深深庭院,卻遮掩不住滿是壓抑已久噴薄欲出的幽怨和權利驅使下的野心,
夜色漸深,月的皎潔緩緩滑落宮殿,惟有那些高牆深院,伴著如水的月光,兀自堅守在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此時的故宮,又似天國的遺孤。
空曠的大殿之上雖然還是燈火通明,卻已經是多日沒有了那群臣共朝的盛景了,有的只是一名身著四爪金龍暗黃袍、腰扣玉帶的貴氣男子,在金鑾寶座下面來回的慢慢踱步,
只不過不知道是他故意把臉隱在燈影裡,還是那搖曳的燭火也在躲避他臉上的陰冷,總之是看不清那男子的面龐,只看得到旁邊一位披掛著直綴錦袍的內官,靜靜的侍立在他的身旁。
“吱呀~”
紅漆木的大殿門被從外面緩緩地推開,應聲躬身快步走進來一位身著甲胄的小將,從他鮮明的衣甲不難看出,這小將想必是北軍中人,
“啟稟殿下,蘭州威武大將軍柳彪率軍二十萬於入夜時分抵達右安門外,現手持大行皇帝遺旨已在殿外等候。”
小將的聲音不大,或許只是這金鑾殿太過於空曠的,以至於他話音一落,倒是想起了不少頗為詭異的回聲,
不過,看起來已經是等候了多時的雍王殿下卻沒有在意這些虛無縹緲的“鬼神”,兩步步從就從燈影之下邁了出來,朝著小將抬手吩咐道:“讓他進來。”
他這話剛一出口,身後那原本靜靜侍立、宛若雕像一尊的內官忽然直了直腰,看到那略微有些乾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要說些什麽,
“不,我出去迎他!”
只是聽到雍王改口,才有緩緩地收回了剛剛呼之欲出的動作,再次“變回”了雕塑。
雖然雍王比淮王高慈懿要長上幾歲,但是面容之上卻絲毫沒有高慈懿那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眼睛凹陷著,兩個腮幫子上是一點兒紅潤之色都沒有,甚至可以說.......能用形容枯槁來描繪,
這同樣是從小錦衣玉舍甚至不下高慈懿的雍王高慈祥,若他真的是穿的不是一身暗黃蟒袍而是普通的綢緞衣服的話,準會叫人當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大煙鬼。
不過這“大煙鬼”走起路來倒還是虎虎生風的,雙手負立在身後,一步就邁出了金鑾殿那一副厚重的門檻兒,
腰間那幾塊成色可用極品來形容的冰花芙蓉玉隨之丁零當啷互相碰撞著,發出了似乎是來自於天籟之外的清脆鳴響,倒是不知道為何,中間卻很是突兀的還掛著一個略顯破舊的香囊,看這暗紅色的質地,怕也不是什麽上好的材料。
殿外的柳彪看到雍王走了出來,把手裡的遺旨往面前高高一舉,面無表情的朗聲道:“雍王高慈祥接旨!”
雍王一撩這下擺,雙膝齊刷刷的就跪在了地上,向著柳彪手裡的遺旨俯身一拜,“兒臣高慈祥接旨!”
“雍親王皇四子高慈祥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兒臣高慈祥領旨!”
雍王隨即站起身來,從柳彪的手裡接過了那明黃色的綢緞布,又再打開來似乎在好好確認那左側鮮紅的玉璽印,蒼白的臉上悄然無聲的就抹上了些許喜色。
柳彪交完遺旨之後,也是一改剛才面無表情的樣子,馬上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臉,反過來撲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朝著雍王叩拜高喊道:“臣柳彪,叩見吾皇萬歲!”
“柳大將軍快快輕起,快快輕起,本王尚未登基,哪受得了你這叩拜大禮,快快起來。”
雍王將聖旨收到袖口之中,趕忙一步上前,雙手把柳彪給拖了起來。
柳彪臉上的諂媚可是半點都沒消,恭維雍王道:“陛下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先皇已有旨意在此,我柳彪是個粗人,隻認陛下這一個萬歲爺,其余的哪個我都不看在眼中。”
“呵呵呵,大將軍此言差矣!”
雍王笑著朝柳彪擺了擺手,年紀輕輕的那溝壑滿面的皺紋,竟然比那久居行伍的韓光德都惶不多讓,
“恪守祖製,是我們這些為人子,同樣為人臣的本分,天底下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大將軍可是要將那僭越之罪強加於我嗎?”
“末將萬萬不敢!”
說著話,柳彪這手一拱,又跪下了身去。
倒是高慈祥一伸手忙將他攔住,拉著他的手臂往金鑾殿裡一指:“大將軍且與我殿中敘話吧。”
“是!陛......殿下。”
雍王帶著柳彪一前一後進了金鑾殿,厚重的漆木宮門又再次重重的緊緊閉上。
“本王可是與大將軍神交已久,如今能得相見,說明咱們之間也是緣分不淺呐。”
高慈祥那蒼老的面孔這一笑起來,加上他那略顯的聲音,倒是讓人想起了百姓家裡夜裡用來唬那孩童、傳聞攝人心魄的夜遊神一樣,真不知道他這之前聽說經常留戀勾欄瓦舍之人,是如何跟那些鶯鶯燕燕縱酒歡歌的。
柳彪聽完這話之後,看起來很是慚愧的朝著高慈祥有躬身拱手道:“說來真是慚愧,末將死罪啊!千防萬躲,都沒有想到那閹人賊子徐亮竟然會趁著我喝醉,夜裡到我營中盜走了玉璽逃之夭夭,幸虧我將遺旨貼身藏著,不然也要一並被這醃臢東西偷去了。”
高慈祥面上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側著面不著痕跡的跟那身旁的太監對視了一下,然後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無妨,這事兒怨不得將軍,倒是要怪本王識人眼拙了,將軍能把這二十萬大軍給本王帶來,本王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說完之後,高慈祥便背過身去,腳下踱著朝前輕輕地走了兩步,然後輕聲的歎了一口氣道:“唉,父王驟然駕鶴西去,現在大夏又是內憂外患之中,不瞞將軍說,現在不滿我坐這皇位的人可是大有人在啊。”
柳彪抬了抬眼,似乎是聽出了高慈祥話裡的意思,便顯得有些激昂朗聲道:“雍王殿下若是有難處,盡管吩咐,我柳彪刀上火海那是在所不辭!”
雍王再次轉過身來,堆著笑面應道:“好好好,大將軍不愧是本王的心腹之臣!”
然後他頓了頓接著道:“這眼下.......就有那麽一樁極為重要的差事,交代給別人本王著實不放心,有心委托於將軍,只是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殿下所指的是.......”
“北軍!”
“北軍?”
高慈祥重重的點了點頭,臉色看起來很是凝重道:“這偌大的王京裡,現在可是暗藏殺機啊!南軍的將領我倒是放心,那都是先皇一手挑選出來的,但是這北軍指揮使的位子,我不放心給他人。剛好大將軍又是行伍中人,通曉兵家之道,把北軍交在你的手上,必然可讓本王安枕。”
通曉兵家之道,柳彪自己聽著都覺得高慈祥在胡扯,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這雍王會把北軍這麽重要的崗位交給自己,
但畢竟高慈祥把話說到這兒了,柳彪覺的與其推三阻四倒顯得自己不誠心了,何況這攥著大半個京城的重要崗位,在自己手裡總好過假於他人之手。
想到這兒,柳彪故作滿臉激動到甚至有些哽咽道:“可是......可是殿下,那北軍指揮使如此重要的位置,手裡幾乎攥著大半個王京,我迄今為止方才第一次見到殿下,殿下就要將此位置受於我手,末將......末將如何敢接啊!”
那站在雍王身後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內官此時卻是笑吟吟的開口了:“大將軍,殿下有心拿你當自己人,才會放心的把這紫禁城的命運都交在了你的手上,將軍若真是有心從龍,那可就不要再推辭了。”
高慈祥沒說話,只是笑著臉朝柳彪點了點頭,算是讚同了那太監的說法。
“如此......既如此.......那末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殿下再造之恩,柳彪沒齒難忘,日後定刀上火海不負殿下所托!”
柳彪又再次深深的叩拜在地上,這回甚至大殿裡面都能聽到他腦門觸及青磚的悶叩之聲。
“呵呵呵,好好好。”
高慈祥將柳彪從地上扶了起來,道:“大將軍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疲乏了,我已經著人安頓好了住處,我看今晚將軍就在紫禁城中留宿一晚吧。”
“末將謝殿下厚恩。”
說完之後,柳彪便又朝著高慈祥拱了拱手,然後緩緩後退著轉身出了金鑾殿。
等到柳彪的身影消失之後,那從頭到尾就說過一句話的內官緩步走出了燈影,照面龐看來,是個中年的歲數,等到走上前來仔細一看才瞧見,這太監正是那蘭州城北巷之中現身過得那個孫公公!
“你怎麽看?”
孫公公臉上輕輕的笑了笑, 應高慈祥道:“依老奴看來,此事絕沒有那麽簡單。徐亮這個人我是接觸過的,照之前徐亮的密信,他們兩個應該是拿到了那玉璽的,按徐亮的性子,能把玉璽和遺旨交給這個柳彪,放在他的營帳之中?這絕不可能!”
高慈祥聽完之後也是陰陰的笑了笑,輕聲罵了他一句:“老狐狸!”
孫公公到很是恭敬的躬了躬身,恭維道:“殿下想必早就聽出端倪來了,不然也不會將那北軍指揮使這燙手的山芋丟給他,何必再來取笑老奴呢。”
“沒辦法啊~”
高慈祥駐足在金鑾殿中,靜靜地打量著那最上面的在金鑾寶座,冷冷地說道:“誰讓人家勢力大,咱們要仰著著人家的鼻息呢。既然這柳彪也是個心懷鬼胎的,就讓他去好好惡心惡心皇后好了,吳王已經派人傳來了北上的消息,相信沒有多久,就能感到京城裡來了。”
“吳王?”
孫公公的眉頭稍微皺了皺,有些不解地問道:“吳王到底是來幫他那個皇后外甥女兒的,還是賴幫殿下的?”
高慈祥那蒼老的臉上隨著他嘴角微微的上揚,又是平添上了不少深不見底的皺紋,
“幫誰?那就要看我巡鹽道外公的鹽,夠不夠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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