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抓鬮
安欣在營帳中見高慈懿出去好一會兒都沒有回來,也忍不住出去尋他,找了沒有多遠,就看到高慈懿正一副丟了魂兒一樣坐在地上,後面直愣愣的站著兩個挑著火把的兵士。
安欣忙趕上前去,雙手將高慈懿從冰涼的地上扶了起來,一邊還嗔他身後的兩個兵士道:“你們兩個杵在這兒,就讓他這樣坐在地上?”
那倆兵士不認識高慈懿,但是是認得這伯爺妹妹的,被惱著臉的安欣嗔的一臉委屈,也沒敢答話,等看到安欣打算把高慈懿帶走的時候,其中一個才壯了壯膽子似的向前一步阻攔道:“那個......那個安姑娘,這......人是我們廖將軍要盯在這兒的,您這樣把他帶走了,讓我們不好交代啊。”
安欣本來心裡對這倆“沒眼色”的兵士就不悅,看他們還主動出來攔她更是沒再有一點好顏色,柳眉倒豎的斥道:“讓開!好好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犯人,還要你們盯著?廖將軍要交代,讓他去找我哥要去!”
說著,便一把扶著高慈懿從那倆兵士身邊繞開來去,
這倆大頭兵哪還敢再阻攔?只能放這小姑奶奶過去,然後一溜煙兒的往廖瑛那邊跑去稟報去了。
安欣是打算把高慈懿扶回到營裡去接著幫他祛毒的,但是走到半路的時候,高慈懿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了一樣,大手朝著扶在他臂膀上的纖手一抓,淡淡出了一口氣,輕聲道:“欣兒,我不想回去,能陪我走走嗎?”
安欣本來想打算執意帶他回去療傷的,但是看到高慈懿那淒然的不得了的面色,也只能臻首輕點地答應下來,“好吧,那我陪你走一會兒,之後你要乖乖跟我回去治傷。”
高慈懿很勉強的彎出了一個笑容,“好,答應你。”
安欣聽完也乖巧的挽過高慈懿的胳膊,說來她還是第一次挽除了安致遠和安逸之外男人的臂膀,就那麽小鳥依人地跟著他,一對兒小情侶就好像忽然置身在了這戰火硝煙之外一樣,在營中緩步而行。
“欣兒,我爹他走了。”
對於高慈懿的這個稱呼,安欣聽起來覺得還是有些別扭的,不由開口問道:“那......你不是應該叫父皇嗎?”
“可他也是我爹,我娘親的夫君,”高慈懿似乎在和自己較勁兒一樣,
安欣也是有心想讓高慈懿心裡好受一點兒,至少聊些美好的回憶吧,便有意問他道:“你爹對你好嗎?”
高慈懿頓了頓,反問她道:“我......從小在宮裡長大,只有一個父皇,只有一個母妃,也只見過一個爹,見過一個娘,所以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好’應該是個什麽概念。倒不如我來問你吧,你爹爹對你好嗎?”
安欣倒是微微一笑,想都沒想就應高慈懿道:“當然好啊,我爹小的時候經常和金伯父去到離家很遠的地方跑商,那個時候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會跟我說,問我要些什麽。我就總會把書裡看來的、街邊兒聽來的都告訴他,讓他買給我。”
“那......你爹最後都會買給你嗎?”
安欣點點頭,抿著嘴,似乎回憶起來都很是享受一樣:“沒錯,後來我娘親跟我說的時候我才知道,我說的很多地方,有的時候他並沒有路過,都是特地繞了很遠的圈子去給我買的,為此我金伯父還沒少跟他發牢騷。”
高慈懿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欣臉上的表情感染了,自己的嘴角也微微的揚了揚,但是又很快歸於平靜,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有些失落的道:
“我聽起來都感覺到那種幸福,所以我說嘛,‘好’這個定義得有比較才行,原本我也以為我生活的挺幸福了,但是跟你說的這些一比,簡直都不好再提。”
安欣也聽高影疏提起過她的小時候,以及所謂宮裡面這些皇子公主們的小時候,不過耳聽總歸是虛的,她仍是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的爹爹不是皇上嗎?那你想要什麽東西的話,他不是一句話就可以的了?”
高慈懿搖了搖頭,“我小的時候母妃還在世時,確實時常可以見到父皇,而且經常也能見到我的母妃,可是我不像你,從小就有阿嬤教育我,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可是那時候我很小,根本記不住我阿嬤說的那些,索性見了我父皇便不言語,以至於父皇還有我那些皇叔都覺得我是個很內斂的孩子,其實讓他們不知道,我只是怕犯錯而已。”
“聽我哥說,你的母妃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高慈懿輕“嗯”了一聲,然後衝她點點頭,接著道:“母妃仙逝之後,我的處境就變的更糟了,整日待在擷芳殿裡,不停地跟先生上課、學東西,我二哥四哥時不時還可以去見他們的母妃,而我和我三哥,卻半步都出不去,更別提我父皇了,有時候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麽樣子了。我有時候甚至覺得,父皇都不記得他有我這麽個皇子,不記得有那個他之前如此寵愛的那個妃子了。”
安欣也沒想到這深宮高牆裡面看起來天潢貴胄的皇子,聽起來居然過得這樣孤寂,本來打算能夠讓他回憶些美好的事情減輕下悲傷,沒想到從記憶之海裡面拾出來的,都是這些帶棱角的石頭,轉而也有些安慰的道:“你也不用總想這些悲觀的,不管怎麽說,你父皇在封王的時候不還是給你封了淮王?那說明你父皇還是記掛著你,記掛著你母妃的呀。”
高慈懿這才算是勉強的讚同的又點點頭,“是啊,跟我三哥比起來,我真的是很幸運了。你知道嗎?之前我們一同在擷芳殿裡的時候,皇后娘娘總是把一些吃食點心給我們送過來,之前我一直都天真的以為,每一個皇子都是父皇的親骨肉,都一樣會享受這些糕點美味,但是當我有一天,趁著我阿嬤不在意,端著我的那盤鳳尾酥去找我三哥的時候,我居然看到他和劉娘娘母子兩個人竟抱頭痛哭,最不可思議的是,一旁的兩個太監居然就把滾燙的茶水潑到了他們兩個的頭上......”
說到這兒,高慈懿好像是心裡有些不舒服,稍微地哽咽了下才有接著說道:“真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規矩如此繁多、對於皇家臉面和尊嚴如此看重的皇宮裡,還有這樣荒唐的事兒。”
安欣聽在耳朵裡的只有驚訝,卻是沒法切身體會到高慈懿親眼所見時的那種震驚和顛覆之感,所以她也沒有插嘴,只是輕輕地撫著高慈懿緊握的雙手,算是聊表安慰,
高慈懿也是感覺到了那有些涼意的纖手帶來的溫柔,手上緊握的拳頭松了松,翻過來把那一雙冰涼輕攥在手心兒,讓這雙柔荑和她的主人一起感受到自己送去的關切和暖意,嘴上卻沒有停下來的繼續道:“後來,我受封開府的時候,就連我三哥一起帶出去了,再也沒讓他受過那些下人的橫眉冷眼。我還總是盤算著什麽時候去給我父王陳情,讓他老人家開金口給我三哥一個名位,哪怕僅僅是個奉國中尉呢,也好過這樣庶民布衣。只是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倒是父皇先走一步。”
安欣腦袋瓜轉了轉,接他話道:“就像你說的,‘好’這個定義得有比較才行,跟你三哥比起來,那你父皇對你也應該算作是‘好’的范疇了吧?”
高慈懿被她說的一怔,小半晌之後才微微的一笑,轉頭道:“這麽說來也確實算是這樣,你還真是會安慰人。”
安欣娥首很是得意的往上一揚,“不是麽?”
興許是這些話高慈懿也從來沒有跟其他的人說過,這樣對著安欣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心裡淤積的鬱氣反而是寬舒了不少,
看到高慈懿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安欣轉而又繼續寬他道:“我覺得呀,比起你三哥,你可是幸運多了,至少你還有我、我哥、思意姐、影疏姐我們這些親人,而你三哥,可能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但是畢竟人死不能複生,現在啊,我覺得你倒是應該化悲憤為力量,好好的想想,該這麽做一個好皇帝。”
高慈懿談及此處的時候臉上輕聲的笑了笑,但是安欣還是從他的哂然之下看出了一絲失落,
“可是,剛才聽那兩個士卒說,我父皇遺旨已經昭告天下,讓我四哥繼承皇位了。”
安欣聽到這兒倒是很正色地盯著高慈懿,認真地道:“我哥從小到大答應我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到的,對你也會一樣,我相信我哥,他說你能做皇帝,你就一定能!不過......”
安欣眼角的余光又瞟了瞟高慈懿,“不過聽起來,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你這個四哥呀?談及他你就完全沒有說你三哥時候的那種親切感了。”
高慈懿想了想,答她道:“其實......我對於他可能更多的是嫉妒吧,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有個婉兒妹妹,也是跟我是同胞兄妹,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了,她跟我就從來沒有跟你哥之間有那種兄妹之情,反而跟沒有什麽血緣關系的四哥關系十分的要好。”
“吃醋了唄?”
高慈懿輕輕的歎了口氣,然後自嘲地笑了笑,“也罷,可能就是我沒有你哥那種當哥哥的覺悟吧。”
“覺悟?哈哈,我還第一次聽說當哥哥還要覺悟的,那我這做妹妹的是不是也要有覺悟啊?這麽說來,那你那個婉兒妹妹,豈不是也很沒有做妹妹的覺悟?”
有時候高慈懿真的覺得安欣就像是個善於詭辯的夫子,總是能夠把矛盾輕易的指向別處,不過說實在的,跟她這一通聊下來,自己的心情卻是像是雨後開窗一樣,清亮了許多。
這一對兒小情人正在這兒你一句我一句聊著的時候,忽然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斷了,
“原來你在這兒啊。”
高慈懿和安欣回頭一看,竟是林牧之,兩人對於林牧之還是很熟悉的,聽了他的話便站起身來搭聲問道:“怎麽了林將軍,你是找我還是找欣兒?”
“找你,我找你有事,來來來!”
林牧之看起來很是神秘的一把把高慈懿拽了過去,似乎是有什麽隱秘的話要說,故意避開安欣一樣。
“兄弟,我聽說你是會變戲法是嗎?”
高慈懿以為林牧之找他是因為安逸找他,哪知道他突然問起這個,有些不明就裡的點點頭:“對啊,是會那麽一點兒,林將軍問這個......不會是讓我給你變戲法兒看吧?”
他想到這兒,看了看林牧之脖頸上那一道長長的疤痕、和臉上痞裡痞氣的腮胡,想著他像安欣一樣雙手托著精致的小臉兒趴在自己面前,脆聲脆氣的來一句:“我不管,你教我~”,沒來由心底就是一陣惡寒。
林牧之看他這一臉變幻莫測的表情,趕忙解釋道:“哎呦你想哪兒去了,是這樣的,中軍大帳那邊伯爺把我們幾個都聚過去了,談論分配糧草準備撤離的問題。但是這陝地兵馬的糧草距離我們這兒遠了些, 不過裡面糧草確實相當可觀,所以伯爺決定抓鬮,誰抓中了畫著紅勾的紙,誰就帶著兵馬冒險去陝地的糧倉取糧。”
“這樣也可以?”
高慈懿聽著他說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是又琢磨不出來到底哪兒不對,
“那......林將軍的意思是?你想去取糧,讓我幫你動動手腳?”
林牧之猛地朝他點點頭,不過看到高慈懿一臉的狐疑,又接著解釋道:“哎呀,你不明白伯爺的意思,其實去取糧看上去凶險,但實際我們對蘭州城的熟悉程度遠大於遼人,所以多半是有驚無險。伯爺考慮的是,只要我們把這些糧草攥在手裡了,不就相當於把整個陝地兵馬都攥在手裡了嗎?”
說完還朝著高慈懿挑了挑眼,
“你說是不?”
高慈懿聽他這樣講來好像是邏輯方便有些通順的,但還是感覺怪怪的,不過聽起來既然是安逸的主意,那應該是沒差,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行,你們現在在哪兒,我過去。”
林牧之見他同意,臉上一陣的欣喜,扯著他的衣袖,“走走,跟我來,進去了之後你就說咱們是在茅房碰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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