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江寧村
對於金銘尹的話,安逸能做的除了吃驚之外,更想讓他實際操作展示給自己看一下這轉輪炮的驚人射速。
“我給你展示一下,不過我不確定能否順利的完成一輪射擊。”金銘尹一邊鼓搗著後膛的那個圓盤轉輪,一邊跟安逸說道。
安逸點了點頭,然後充滿好奇心的側身站在一旁。
金銘尹左手扭動著銃口,將它對準了一處木堆,然後右手握住轉輪上的搖把,很費力的壓了下去。
安逸看到這轉輪炮隨著金銘尹手裡搖把的轉動,後膛的那個圓盤也跟著轉了起來,緊接著銃口就開始鼓點兒一般閃起了火光。
“噠~~噠~~噠~~噠~~噠~~”
從安逸這個角度來看,這個轉輪上一共有九個圓圈,排成一個圓環狀,每當其中一個圓圈對準後膛的方向時,銃口處就會射出一發彈丸,幾個呼吸之間,一連射出去六發才戛然而止。
“我看這個轉輪應該是可以打九發彈丸的吧?”
安逸指著已經冒起了白煙的轉輪問金銘尹道,
金銘尹停止了手裡搖把的動作,然後扶著銃身,用眼睛使勁的朝轉輪裡面看了看,撓了撓頭回答道:“是的,按理來說是一次連續射出九發的,不過看這個樣子應該是啞火了。”
說著,金銘尹將那冒著白煙的轉輪拆了下來,拿到安逸的面前。
安逸把這個轉輪拿在手裡,感覺到分量十足。他發現這個轉輪並不是他從後面看到的樣子,而是後面每一個圓圈都對應前面的一個突出來的彈膛,一共九個,有三個裡面是黑乎乎的*,剩下六個是空的,看來這就是剛才打出去的那六發彈丸了。
金銘尹用手指著那些彈膛,給安逸解釋道:“這個轉輪就像是子銃彈丸一樣,事先填充好*和彈丸,使用的時候就直接卡在後膛的地方,通過搖把來帶動轉輪的旋轉,與此同時牽動燧石的擊發,從而實現連續射擊。”
安逸翻轉著手裡這個轉輪,然後一臉笑意的看著金銘尹,他真想知道這小子的腦袋瓜子是怎麽長的,居然能想出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問道:“銘尹,這個轉輪還能加大嗎?比如說做成一輪二十個彈膛的,那是不是就可以一口氣連續打出去二十發?”
金銘尹聽後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不行,九發目前都存在啞火和銃管過熱的情況,每次一輪射擊完,我們就與需要用水來給燙的發紅的銃口降溫。這也是我說這個是半成品的原因,真到了實戰中,我總不能提上幾桶水去吧。”
這確實是個問題,按照金銘尹剛才給安逸的示范,安逸覺得這個武器如果運用到戰場上,至少需要兩個人來操作,真正做到連續不間斷的射擊,可能配備的包括專門負責澆水冷卻銃口的人就得兩三個。你們一共五個人來操作一架射速只是新銃一到兩倍的武器,是完全不劃算的。
“你說的這個啞火是怎麽回事?”安逸又繼續問道,
金銘尹返身到轉輪炮的旁邊,俯下身來好像用手指拆下來了什麽東西,然後拿回到了安逸的面前,無奈的說道:“要說這啞火,是最讓人頭疼的了,我之前收集的那些燧石,被大火燒過之後,都變成了這灰褐色的模樣,打火的成功率大大降低,很多時候轉輪把彈丸推上去了,燧石卻打不著火。”
接著,他用拿過安逸手裡的轉輪,倒過來往手裡卡了兩下,將彈膛裡的*粉灑到了手上,“最煩心的就是這*了,前一天配好放進轉輪,一夜雨過後,即使放在屋子裡,也全部受潮了。”
安逸拿過金銘尹手裡的燧石看了看,然後又用手搓了搓他手上的*粉,問道:“這燧石你不是說這山上不是有很多嗎?”
金銘尹點了點頭,卻又苦笑著答道:“是有不少,不過最近大家都在忙著重新修繕營地,只有我帶著幾個人上山去撿,然後帶下來加工,效率很低的。”
安逸聽罷,笑著對他說道:“那你還真是碰上貴人了,*的事兒你得自己想辦法,不過燧石,明兒我就能給你找一營人馬來幫你滿山頭的去撿。”
“真的?”
“真的,明天一早,跟我去江寧村,招兵,給你組建一個火器營!你看如何,我的金把總。”
說罷,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了後營,隻留下興奮的溢於言表的金銘尹,在背後大聲的應道:
“是!安大人!火器營全體將士遵命!”
翌日
安逸帶著金銘尹和妹妹安欣,加上一標幾十人的兵丁,就奔著江寧村而去了。
江寧村的位置比松嶺村要更加遠離成都,實際上就是說這個村莊在九龍山余脈的更深處,三面環山一面靠水,雖是一個略微偏僻的村落,卻還算的上一個山清水秀的靈秀之地。
村口處有一座石碑,上面用隸書刻著江寧村三個雄壯有力的大字。石碑上放著一個大大的篦子,篦子上抓著一雙粗糙卻並不是那麽黝黑的手。這雙手顯然就是旁邊這位舊麻布衣裙女人的了,她一邊搖晃著篦子,一邊用手耐心的挑揀著裡面的玉米,將那被蟲蛀壞了的,被鳥兒偷吃了的,統統的丟在了一旁。
“娘,看,有兵!”
身旁還沒有那女人腿高的一個男娃,正在津津有味的吃著手指。看到安逸他們騎馬出現在進村的官道上時,連忙拽著母親的衣角,奶聲奶氣的喊道。
那女人聽到娃兒的喊聲,抬頭看去,果然發現三個騎在馬上的人,身後跟著幾十個拿著鋼槍,身穿明晃晃葉子甲的軍士,正朝他們走來。
瞳孔中逐漸放大的人影,似乎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乾脆連剛掰好的玉米也不要了,一手抄起篦子,一手抱起孩子,慌忙的就朝村子裡跑去。
這一幕倒是被安欣看在眼裡,她把腦袋湊到哥哥的身旁問道:“哥,我怎麽覺得這個村子氣氛怪怪的?”
安逸看著村口地上散落的黃葉,和遠處村子裡稀疏的人煙,無奈道:“唉,天地不仁,世道混沌,見怪不怪吧。”
江寧村比松嶺村要大上許多,至少這裡還有一條石頭板鋪成的主路,兩側零零散散的幾個小販,不停的向過路人空若懸河的兜售著自己的物件兒。
“噠~噠~噠”
安逸他們三個的馬蹄聲踏在這石板路上,就像是官員走街串巷時驅散百姓敲的鑼,聞聲者無不退讓,更有甚者見到他們,連東西也不賣了,收起攤子就往兩側的房屋裡跑去。
“逸哥,這裡的百姓,他們.....好像很怕我們啊。”
金銘尹看著道路兩旁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他們,眼中充滿著惶恐的村民,疑惑的問安逸道,
想必是和夏昂上次的‘剿匪’有關了,安逸這樣想著,他回頭對身旁的妹妹道:“欣兒,你是個姑娘,親和力比我們這些大男人高一些,找個村民問一問,有沒有長老或者族長在村裡。”
安欣“嗯”的一聲應著,然後翻身下馬,來到了路邊一處做糖人兒的小攤子面前,
“大伯,朝您打聽個事兒,咱們村裡的族長或者長老有在家中的嗎?”
那賣糖人兒的老漢,拚命瞪大著他那黝黑色布滿歲月溝壑臉上的那雙小眼睛,看了看身後高頭大馬上的一襲白衣的公子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臉上堆滿甜甜笑意的姑娘,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姑娘,族長在村頭的大柳樹旁,第一座房子就是。”
安欣則好像沒有在聽他說的話一樣,從攤位的木頭槽上,拔起一根被做成猴子模樣的糖人兒,然後從袖口裡掏出一錠銀子,輕輕地放在了那老漢的攤子前,
“謝啦,大伯”
然後拿著糖人兒,轉身朝安逸而去。
老漢被眼前的這一錠耀眼的銀錠奪去了心魄一般,愣了大約半晌功夫,才手忙腳亂的收起攤子,往家裡走去。不過他可不是因為對安逸帶的兵丁的恐懼,而是有了安欣的這錠銀子,至少三五個月不用出攤了。
那老漢所說的大柳樹距離這條主路不過一二百步的路程,樹下整齊的碼著一排排的房屋,紅牆綠瓦,很是有一番閑逸的格調。
金銘尹翻身下馬,來到院前,朝著那第一間屋子卯足了勁兒喊道:“請問族長在家嗎?”
他話音還沒落,就見一個拄著藤木拐棍的老者,快步走出家門,穿過院落來到安逸馬前,將手裡的拐棍一扔,倒頭便拜,
“小老兒參見......那個......那個大人您怎麽稱呼?”
這老者話說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來者是誰,便抬起頭來問安逸。
旁邊的安欣“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對老者笑著說道:“大爺,您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您就拜啊。”
安逸趕忙瞪了妹妹一眼,止住了她的笑聲,然後翻身下馬將地上的老者扶起,說道:“老人家不必多禮,我們是松嶺村來的,我是團練使安逸,來找族長的。”
老者聽明安逸的來處,便又趕忙躬身行禮道:“原來是團練使大人,小老兒就是本村的族長胡貴,不知道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安逸見他又要跪,連忙將他再次扶住,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禮,“原來是胡族長,老族長不必如此多禮,安逸此番前來是有事向族長請教。”
“何談請教,大人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安逸剛要開口跟他提征兵的事兒,但是忽然想起了原來松嶺村的那個周世表,便添了句嘴,隨口問他道:“胡族長,在此之前有個問題還是要問清楚。您這個族長是江寧村的族長?還是五谷教的道長?”
“哎呀大人, 我是老族長死後知縣大人親自委任的,小老兒絕對跟五谷教沒有乾系的,望大人明察啊!”
哪知道這胡族長聽完安逸的話,嚇得“撲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安逸很是無奈的第三次將他扶起,苦笑道:“老族長何必如此,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那身後院中的屋子因為胡族長剛剛出來的著急,屋門虛掩著沒有關上,所以就還留了條縫兒。透過光亮可以看得到,那縫兒裡竟然還藏著兩雙眼睛,一雙是柳葉細眉、明眸善睞,一雙則是濃眉大眼、炯炯有神。
“哥,你說爹這是幹啥呢?前幾日甭管誰問都一口咬定自己是五谷教的信徒。這今兒有嚇得說自己跟五谷教沒有關系,這咱爹別是魔怔了吧?”
“死丫頭別亂說,你才魔怔了呢,你懂什麽,爹這叫圓滑。之前那是因為五谷教作威作福,現在不一樣了,知縣老爺都嚷嚷著要肅清五谷教徒了,那還不趕緊撇清關系,反正咱家跟五谷教也沒啥瓜葛。”
“官府說的能信嗎?之前又不是沒肅清過,結果沒兩天那道長照樣來收銀子,八成又是成都府風聲緊一緊,他們就躲一躲。”
“我說你這小女娃怪話怎這麽多,回來了咱再改口就是,好好跟爹學著點兒,要圓滑!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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