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誰也保不了你
安逸看著後營處熊熊的火光,心頭一緊,不知道金銘尹和江如月兩個人是否無恙,連忙讓林牧之帶人去後營查探。
然後用充滿冷意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馬前的夏昂,
“統統拿下!”
安逸一聲令下,身後的幾個軍士手裡纏著早已經準備好的繩索靠上前去。
“誰敢!”
夏昂這個時候顫顫巍巍的從地上支起身來,“鏘”的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劍,指著安逸等人喝道:“我乃成都府守備將官夏昂,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沒有四川都指揮使司的諭令,誰敢動我!”
安逸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還知道自己是個朝廷命官,縱容五谷教四處作亂,殘害百姓不說。還深夜帶兵,攪擾村莊百姓,擅闖我軍營,治不治你的罪那是朝廷的事,先跟我明天見了指揮使再說!捆起來!”
說著,周圍幾個五大三粗的軍士一擁而上,卸了他手裡的著佩劍,捆了個結實丟在地上。
“逸哥!”
安逸抬頭望去,看到林牧之帶著金銘尹和江如月從遠處走了過來。
看到他們兩個沒事兒,一時間十分欣喜,連忙快步走上前去,激動的抱住了他們兩個,“你們兩個沒事兒就好啊,這麽大的火是你們兩個搞得?”
金銘尹有些無奈的朝著江如月撇撇嘴,對安逸道:“如月哥這個‘大禮花’放的,不僅把我半個月的‘存糧’燒了個精光,還差點把這後營炸上天去。”
“不過,也得虧了如月哥腦子活,不然逸哥你可能就見不到我們了。”緊接著他又眉飛色舞的誇起了這一臉黢黑的江如月。
安逸聽罷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歎了口氣道:“是我的問題,悔不聽君言呐。”
江如月笑了笑,看著那被捆在地上的夏昂,對安逸道:“如果安兄不走,我們還不知道這狗官演的一出殺民冒功的好戲!”
“殺民冒功?”
安逸聽他說的有些疑惑,不過想起剛剛進村時候,圍著他的村民哭訴的那隻言片語,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二。
江如月指著夏昂冷哼一聲道:“安兄,你可知這狗官為何走這一遭?那是來拿這松嶺村百姓的人頭,來塗他的功勞簿呢!”
安逸雖然從小生在官宦人家,對著官場的黑暗、對百姓和底層的盤剝也是有所耳聞。但是真正親身所臨這些血淋淋的事情時,難保心中不會有些起伏。
聽完江如月所說,一時間他感到胸腔裡充滿了怒氣,像一顆點燃了引線馬上就要爆炸的火雷,看著夏昂怒聲道:“你!你還是個人嗎?你他媽坐的這些個虧心事兒,晚上就不怕有厲鬼纏身嗎?”
夏昂看到安逸怒不可遏的樣子,反而奸笑了起來,那笑中擠壓著嘲諷,不安,恐懼,掩飾,這一切使他的笑顯的生硬的如同抽搐,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的好象個聖人,這群賤民,就是死了變成鬼,也是一群孤魂野鬼,他們能拿我怎麽樣?你能那我怎麽樣?你不過是僥幸討得蜀王一時歡心,委了你個不入流的小吏,我就是把他們全殺光了,你彈劾我的奏章也得先從我守備署衙的文案上過!你以為你是誰?就憑你的一句話,朝廷就會摘了我頭上的烏紗嗎?別做夢了!”
他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竟狂暴的像一只在低吼的野獸。事情鬧到這一步,他心裡也知道恐怕沒那麽容易收場,但是長期以來對於百姓和這些底層小吏的不屑,讓他根本就沒把安逸放在眼裡。如果不是曾子仁的吩咐,恐怕安逸當初連想見他一面,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現在在他看來,安逸卻站在她的面前,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大放厥詞,甚至對他橫加斥責,這讓他很是無法接受。
不過,就是個泥人聽了夏昂這番冷嘲熱諷也難免冒出三分火氣,何況安逸剛才早就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惱火,聽完了他講的這些話,一時更加的怒不可遏,指著夏昂怒罵道:“夏昂!我安逸告訴你!別說你是個什麽狗屁四品的武官,你就是王京裡的五軍都督,老子也一定請下聖旨砍了你的狗頭!”
然後他朝著一旁的軍士把手一揮,“把他給我帶下去!看緊了!丟了他我拿你們試問!”
“是是!”
這些軍士還從沒見過團練使這麽大火氣的樣子,趕忙應承著將夏昂帶了下去,不敢有一絲怠慢。
那夏昂一邊掙扎著,一邊嘴裡還一直高喊著“你動不了我的!”,然後被兩個軍士到拖著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如月看了看臉上怒氣未消的安逸,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如月,有話就直說吧。”江如月這小表情剛好被轉過臉來的安逸看在眼裡,他平複了一下剛才憤怒的心情,朝江如月道。
江如月點點頭說道:“說句你不愛聽的,剛才夏昂說的確實是實情。我們屬於品級之外的武官,就算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奏折也得先過守備署衙然後才能到達朝廷的手裡,且不說例如曾子仁之流會不會從中作梗,就算一切順利,朝廷同意發還‘三司’會審,那也是一兩個月之後的事兒了,人證物證恐怕早就被他一掃而空了。
“更何況......”江如月頓了頓接著說道,“更何況剛才的大火,那周世表恐怕早就被化為灰燼了。”
聽完他的話,安逸低著頭沒有應聲,他心裡明白江如月說的都是事情,如果想借助此事致夏昂於死地,就必須速戰速決,久拖下去恐怕到頭來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現在連周世表都已經沒了,想要速戰的條件都沒了。
安逸這樣想著,慢慢陷入了沉思,
忽然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江如月,表情裡充滿著狡黠,江如月甚至看到他的眼裡閃過一線光,
“如月,明天我帶著銘尹,你們三個跟我都指揮使司走一趟!我要讓曾指揮使,親手斬了他夏昂的人頭!”
清晨
四川都指揮使司
內廳
“你這一大早急匆匆的跑到我這兒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事嗎?”
曾漢儒端坐在正廳前的太師椅上,把手裡的公文丟在幾案上,抬頭看了一眼躬身在前的曾子仁問道,
曾子仁笑著連忙從侍女的手中接過茶盞,輕輕的放在老爺子的桌前道:“可不是嘛,上次您豈不聞那江寧村匪患,夏昂將軍可是連夜就趕了過去,不僅擊潰的匪眾,還將那匪頭梟首示眾,江寧村的百姓無不擊掌頓足念您指揮使大人的好呐,都說您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曾漢儒聽兒子說完,那布滿溝壑的臉上也終於擠出了一絲笑意,他端起桌上的茶盞飲了一口,說道:“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這不,昨晚松嶺村又有流匪鬧事,夏將軍那可是連夜就帶著騎兵飛奔過去了。”曾子仁在一旁眉飛色舞的給老爺子比劃著夏昂如何如何英勇,如同當時他親臨現場一般。
曾漢儒忽然皺了皺眉頭,問曾子仁道:“我聽說最近有那個什麽五谷教的人經常騷擾各個村落,這兩次突如其來的匪患,是不是和這五谷教有關?”
五谷教的聲名鵲起已經是多年前的事兒,曾子仁和曾漢儒是早就知道的,只不過第一他們不是村子裡的村民對這五谷教有著直觀的接觸,第二他們也不是五谷教在朝廷裡拉攏的對象,所以對這個五谷教僅僅只是有個模糊的概念。
曾子仁聽著老爺子說這話,趕緊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他倒不是有心護著五谷教,他怕老爺子聽說下面五谷教騷擾村民百姓,下令各營隨時待命圍剿鬧事的教眾,那夏昂就沒得“匪”可以剿了,夏昂一沒了功績,自己腰包裡的銀票可就要少了。
“父親,據兒所知,這兩次的匪患,均是西北那邊戰事不斷,逃竄到咱們成都府來的流民,他們聚眾鬧事,乾的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跟五谷教是沒關系的。”曾子仁在一旁給老爺子解釋道。
曾漢儒那總是帶著凌厲的眼裡,漸漸有了些緩和的說道:“是這樣那就好,告訴夏昂,剿匪歸剿匪,但是對於村子裡的百姓一定要安撫,要讓百姓覺得官府借著剿匪的名義,搞那些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的事。”
曾子仁看到他的面色稍有緩和,自是竊喜,心道這回算是碰到老爺子心坎兒上去了,連忙趁熱加了一把火,“父親,兒子覺得夏昂將軍可以作為您身邊的都指揮僉事的候選人,再細細參詳一下。”
曾漢儒看向自己這個兒子,沒想到多日不見竟是成熟了許多,知道推薦人讓自己參詳,而不是直接伸手管自己要官了,他滿意的點點頭,心裡雖喜,面上卻仍是古井無波的樣子,應了一聲道:“嗯,這個我會考慮的。”
不消說,這話一定是曾子仁那個小妾楊氏教他的了。曾子仁見父親對一直都不是很認可的夏昂升任僉事的事情都算是表了個態度,心裡自然是十分的歡喜,暗道沒想到這楊氏教的還真好使,不由的有些得意忘形,他緊接著對父親說道:“父親,那您看兒子今年也快要到那而立之年了,能不能給我也委一個差事?我保證好好做事,絕不給您丟臉。”
曾大指揮使聽完這句話,原本已經喝到嘴裡的茶,一下子被落到了嗓子眼裡,嗆得他劇烈的咳著。一旁的侍女連忙輕撫著他的背,好不容易才讓他喘著粗氣,漸漸的平複下來。
曾子仁在旁邊還一臉的茫然,剛才還好好的,一臉微笑的老爺子怎麽聽說自己要個官,就這麽大反應。
曾漢儒連喝了兩口茶,這才緩過勁兒來,心道他剛剛還說這子仁成熟了,幸虧沒誇出口,馬上就伸手朝自己要官來了。不過能有長進已經實屬不易,對他也不能要求太多,所以還是強壓想要呵斥他的衝動,淡淡的朝他擺擺手道:“你的事,再議!先出去吧。”
曾子仁見到老爺子已經對他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再提,隻得起身拱拱手,躬身退出了正廳。
每每提到這個事,總是吃個癟, 曾子仁甚至都有些習以為常了。今天還算是態度好的了,要是放在以往,他知道父親一定會拍案而起,大怒著讓他自己去參加科考,自去博個功名。
其實曾子仁心裡很明白,周圍的人包括夏昂以及各營的武官,見到自己都客客氣氣的一副鞍前馬後的樣子,還不就是因為老爺子頭上戴的是頂指揮使的帽子。不過老爺子歲數也大了,這都指揮使司能隨意進出的日子掰著指頭都能數的出來,到了那個時候,已經而立之年卻身無尺寸之功的他,誰還會放在眼裡?
但是恰恰曾漢儒又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一輩子以行得正坐得端自詡,總盤算著讓他做個富家翁就足以。但是他恐怕不明白,有的東西,對於從有到沒有的接受難度,比從沒有到有的獲取難度還要大得多。
“少爺,不好了!”
曾子仁聞聲看去,只見那門房從外面急匆匆的跑到院裡,本就心煩意亂的他被這門房喊著更是有些不耐煩。他抬起腳將這奔跑而來的門房迎面踹了個人仰馬翻,皺著眉問道:“你號喪呢?喊什麽喊!”
那門房也顧不得這曾子仁這一腳的疼痛,連忙從地上連滾帶爬的拱起身子跪在地上,指著那門外對曾子仁焦急道:
“不...不好了!守備署衙的夏昂將軍被一眾村民綁著,就跪在咱指揮使司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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