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兵還是匪
今晚的松嶺村真的是格外的熱鬧,浩浩蕩蕩的人馬送走了一波又來一波。安逸的人馬剛剛離開村子還沒有半柱香的時間,成都守備將官夏昂就帶著一路騎兵,出現在了村口的官道上。
成都守備署衙下轄三支部隊,分別是近衛營、中軍營、先鋒營,每個營約一千五百余人,由把總擔任營一級最高指揮,共同組成成都守備署衙的防禦體系。
那之前送給安逸大批火器的,就是那中軍營的把總,江雲。還有上次鄉試時,負責貢院防衛工作的就是近衛營,與安逸和江如月在貢院外起來衝突的就是近衛營的趙把總。
夏昂這次帶來的人不多,接到“盜匪”襲擾松嶺村的線報後,隻從先鋒營點了一二百騎兵,晃晃悠悠的足足走了近一個時辰,才來到了松嶺村的門口。
“將軍,前方已經探查完畢,松嶺村周圍沒有其他人活動的痕跡了。”一名小校背上 插著兩面小旗,抱拳跪在夏昂的馬前,參報著。
夏昂點點頭,然後看了看松嶺村的方向,感覺村子裡靜悄悄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完全沒有上次江寧村那番流匪過境的景象。
他皺了皺眉頭,看到村口的地上有著不少破爛的麻布口袋,幾處零零碎碎的糧食散落在地上。心道靜雲這個老東西就知道搶糧食,讓他把動靜鬧大點,全當耳旁風了。
夏昂朝著馬前跪在那的小校招到自己身前,府下腰衝他低聲道:“帶著弟兄們騎馬進去,鬧點動靜出來,最好把村民都給我趕到外面來。”
“是!”
那小校會意的點點頭,領命而去。
他回到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將那腰間的馬刀“鏘”的一聲抽了出來,指著松嶺村的方向,朝身後的騎兵隊伍喊道:“弟兄們,流匪就在村裡,給我衝,把動靜鬧大點,夏將軍說了, 一顆人頭三兩銀子,走!”
身後的那一二百騎聽了他的話,也紛紛的抽出明晃晃的馬刀,跟著小校,想著黑暗中的松嶺村衝了進去。
且說這邊村子裡的江如月把金銘尹的人馬埋伏在村口的高坡上之後,便獨自躲在村口的一間小草屋裡,靜靜的看著村口的方向。安欣怕他來不及反應,給了他一個小竹筒,告訴他緊急時刻一拉小竹筒下面的細繩,就能放出一支響箭,可以用於通知金銘尹。
這個小東西就是當時安逸兩兄妹,幫助周雲龍抓九龍山大當家宋忠的時候,安欣朝著酒店外面放的那個通知官軍的響箭。是安欣自己做的這麽個小玩意兒,關鍵時刻比自己扯著喊一嗓子有效多了。
林牧之雙手背後,攥著這個小竹筒,通過窗戶縫,看著外面。只要是安欣給的東西,他都是樂意接受的,雖說安逸上次已經把安欣的意思轉達給了江如月,但是他本來就是個執拗的性子,嘴上雖然說著算了,那一抹情愫卻還是根植在心裡。
夏昂的人馬在那小校的帶領下,呼嘯著、叫喊著衝進松嶺村。高舉著火把,揮舞著馬刀,將這個深夜裡的村子從夢鄉中驚醒,一群群不知所措的村民,男的、女的、抱著孩子的、拄著拐棍的統統都被趕到了村口處。
金銘尹帶著的那一眾人等隱藏在高坡上的樹影中,看著下面夏昂的這些舉動,有一絲不好的預感籠罩在他心頭,感覺江如月的的擔心正在一步步變為現實。
江如月則在屋子裡的窗邊緊盯著外面的人,他把手裡這個小竹筒緊緊的攥在手裡,用食指將竹筒下面的棉線纏了兩個圈,只要外面有任何異動,隨時準備對著天上拉動響箭。
小校帶著騎兵在村口圍了一個圈,把這些村民都圍在了圈裡。然後在村口的方向閃開了一條縫,只見那夏昂一身戰甲,拿著一柄長刀,打馬來到村民的面前勒馬立住。
他坐在馬上掃視了一下這群粗麻簡衣,一臉惶恐的望著他的村民,朗聲道:“我是成都守備將官,聽聞松嶺村有匪患橫行,特來剿匪!據可靠消息,匪患的奸細就藏在你們之中,希望諸位配合本將。”
村民們聽完夏昂的這番話,一個個面面相覷,剛剛團練使安大人不是已經把五谷教的那幫人全都拿了嗎?連那個什麽靜雲道長都被我們打死了,怎麽這個成都守備又來剿匪?
夏昂看著這群人私下裡在嘀咕著什麽,卻沒有人應他的話,一時惱怒起來,“怎麽?本將說的話,你們聽不見嗎?”
半晌之後,一個住著拐杖的老頭,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朝著馬上的夏昂作了個揖,說道:“這位將軍,在您來之前,安大人已經將五谷教的那些人全部剿滅了。”
五谷教?不是告訴了靜雲偽裝成盜匪嗎?怎麽還能被村民認出來?夏昂聽他說的心裡泛著嘀咕,便問那老頭:“我且問你,哪個安大人?怎知剿滅的是五谷教?”
那老頭再次向他拱手答道:“回將軍的話,就是我們村的團練使安逸大人,那五谷教的靜雲道長是被我們親手打死的,不是五谷教還能是誰。”
夏昂聽完他說的差點沒從馬上跌下來,安逸不是給他下令子時調防嗎?他怎麽能碰到靜雲的人?還有靜雲怎麽被村民打死的?那門口那些麻袋糧食....
這還用問,當然是江如月故意丟在那兒的了。
他才算明白過來,恐怕是消息泄露了,被安逸擺了一道,靜雲那幫子人九成九是交待在這兒了。
不過好在安逸似乎並不知道他來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計劃行事,到時候把這屎盆子都扣到安逸頭上便是。
想到這兒,他的臉色一沉,握過手裡那柄長刀,緩緩的舉過頭頂,然後雙手握住刀柄,突然一下加速朝前揮去,狠狠的向那站在馬前的老頭砍了下去。
“哢嚓~”
還沒來得及眾人任何反應,那長刀就在老頭一臉驚愕的目光中,把他整個肩膀連同著腦袋都削了下去。
“啊啊!”
周圍的村民看到這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血腥一幕,頓時騷亂起來,啼哭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夏昂朝著旁邊那小校一揮手,小校馬上授意,將手裡握著的馬刀一舉,高喊一聲“殺賊!”,便帶著周圍的騎兵對著那群手無寸鐵的村民,亮出了惡魔獠牙般的鋼刀。
江如月在屋子裡看到這一幕,簡直是目眥欲裂,也顧不得手裡這小竹筒,站起身來“咣”的一腳踹開了屋門,指著不遠處馬上的夏昂大喝道:
“夏昂,你在幹什麽?屠殺百姓,你是要造反嗎?”
夏昂聞聲望來,陰狠的面龐上一雙倒三角的小眼睛裡充滿著殺氣,死死的盯著江如月。
根本不用他下命令,旁邊的一個親兵早就會意衝出,提著短刀奔著江如月就打馬而來。
高坡上金銘尹看到江如月衝出來就知道事情不妙,按照林牧之的話說,這讀書的娃娃不知道戰場上的深淺!
他趕忙伸手從旁邊的士卒手裡要過一直火銃,瞄著那個正在騎馬衝江如月而去的親兵。金銘尹站起身子,銃口隨著飛馬快速的移動著,在目光與馬上的人影重合的那一刹那,
“轟!”
手指扣動扳機,一顆帶著火光的彈丸呼嘯而出。
江如月這邊已被這殺氣騰騰,提著鋼刀奔至身前的人嚇得連連後退,驚慌失措的他強忍著因為恐懼而抖動的雙手,把竹筒往天上一抬就欲釋放響箭。
“唰!”
一道寒光轉瞬即至,江如月心中一個激靈,下意識的趕忙撒開手裡這個小竹筒。鋼刀所過之處,那小竹筒被齊刷刷的斬成了兩截,他這剛才反應再慢一點,被斬斷的可能就是他的兩隻手了。
還沒等江如月回過神來,這第二道已然是貼著面頰揮了下來.....
“這下完了!”
江如月乾脆眼睛一閉,心裡念著,這科舉考試的榜還發出來,我就已經一命嗚呼了,我命苦矣。
“噗!”
“啊~~~”
隨著一聲入肉的聲音之後,接下來的並不是那鋼刀砍入鎖骨的鑽心疼痛,而是一抔帶著溫度的粘稠液體濺了他一臉,和伴隨而來的那殺豬般的慘叫。
他睜開眼一看,面前那人捂著只剩下一小截的左臂,痛徹心扉的慘叫著,那原本握著鋼刀的手已經掉在了馬蹄下的血泊中。
江如月一臉驚訝的望向高坡的方向,看到金銘尹正拿著一杆冒著白煙的火銃正遠遠的看著他。
好槍法啊!
他心裡暗道,只不過劫後余生般的欣喜並沒有讓他忘卻眼前的危險,小竹筒已經被砍壞了,索性他直接朝著高坡上大喊道:“銘尹,打!”
那馬上的夏昂也被江如月這一聲喊給吸引到了,他連忙朝那高坡的樹影裡望去,只看到樹下人影晃動,一時心道不好,難不成還有伏兵嗎?
金銘尹這邊火銃按照江如月的指示,都已經是彈丸入膛,蓄勢待發了。得到江如月的命令後,金銘尹緩緩的抬起右手,盯著坡下夏昂的方向,狠狠朝下一揮。
“轟!”
十幾杆火銃齊射聲一時間響徹雲霄,震得人鼓膜都嗡嗡作響。那呼嘯而出的彈丸, 直接就把夏昂這外圍一排的騎兵掀了人仰馬翻。
“唏律律~”
就連夏昂胯下這批久經兵陣的老馬,都被銃聲驚的有些收不住馬蹄,四處攢動著,顯得有些慌張。
不過,夏昂手底下的這些人到底是官軍,人員素質也不是五谷教那些烏合之眾能比的。
他幾下勒住了胯下躁動不安的馬,立即收攏起周圍沒有受到彈丸波及的騎兵,然後用手一指那高坡的方向,大聲道:“高坡上還有殘匪,攻上去!”
夏昂好歹也是成都府的守備將官,那是吃過見過的。他聽出來了金銘尹這十幾杆銃的聲音非同小可,這一地哀嚎慘叫的騎兵也證明了威力不俗,但是你只要是銃,你就得裝填不是?我這騎兵就眼前高坡這點距離,幾個呼吸之間,馬刀就架到你臉前了。
“殺!”
重新聚攏起來的騎兵,順著守備大人手指的方向,催動著胯下的戰馬,揮舞著手裡的鋼刀,叫喊著就衝了上去。
不過夏昂還真是想錯了,裝填!從來都不是金銘尹這些新銃的問題,問題在於,他所有威力巨大的新式子銃彈丸,經過剛才和之前倉庫裡的這兩輪齊射,已經全部打空了。
而且最致命的是,原本以為靠火銃的威懾就能解決問題的他,沒有帶短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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