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寵妃
西安
大雁塔
這座當年唐代玄奘大師為保存由天竺經絲綢之路帶回長安的經卷佛像主持修建的四方高塔,聳立西安城中俯瞰著這個滄桑而古老的城市已經數百年之久,塔下的大恩慈寺作為大夏朝的皇家寺廟,一直享受著來自最為尊貴皇室的香火供奉。
崇正皇帝高由校如往常一樣在大慈恩寺的住持法師接引下頗為敬意的訪遍了各個大殿的金佛,然後站在殿門前,似乎在等候著什麽,
周圍林林列列的無數手持金瓜斧鉞的皇家侍衛,猶如雕塑一般筆直的守護在大慈恩寺的前前後後,院裡院外。
不一會兒
一位拖著長尾鸞袍,在三五個宮女服侍引領下的妃嬪從寺外走了進來,
等候的約有半盞茶功夫的崇正看見來人,臉上立刻就掛滿了笑意,喜悅的神色讓老臉上的一道道溝壑皺紋都舒展開來,竟主動地迎上前去,
不消說,能讓老皇帝如此等候、卻毫無慍怒之意的妃嬪,恐怕只有那位寵冠后宮的惠妃了。
當然這要是放在那些大臣的嘴裡,讓萬金之軀的天子等候一個女人,哪怕就是皇后也是十分失儀的,
但是惠妃心裡清楚,在所有人都不敢失儀的時候,反而最失儀的那個能讓這位老皇帝耳目一新。
“愛妃可讓朕久等了。”
崇正笑著走上前,從侍女的手裡接過惠妃的柔夷,緊緊的握在手裡,
惠妃也不顧崇正身後是從的近臣和宦官,順勢就窩到了他的懷裡,眸中眼波流轉的朝著崇正忽閃了兩下,嬌聲道:“怎麽?夫君連自己的娘子都不願意久等嗎?”
這種並非皇室專屬、甚至尋常百姓家都常為使用的稱呼,總是讓崇正感到新鮮勁兒十足,玩味之意頓生,他故作不悅道:“顯兒放肆,朕乃堂堂天下共主、一國君子,怎可以庶民之禮稱朕。”
惠妃柳氏的閨名柳顯,所以崇正常常以惠顯兒喚她,對於別的妃嬪則都是喊稱號。
惠妃知崇正是有心調笑,便擺起一副楚楚可憐啊的小臉兒委屈地詭辯道:“古人雲:‘所為君子,傾城者不奉之。’皇上若說自己乃一國之君子,那就說臣妾沒有傾城者之貌,是嫌棄顯兒醜了。”
說著說著竟然就要擠出眼淚來。
崇正哪裡受得了她這說來就來的梨花帶雨,趕忙好言相勸道:“愛妃莫哭,愛妃莫哭呀,朕這不是打趣你來著嘛,何曾說你長得醜了?愛妃傾城之容貌人人皆知啊,誰敢說你醜?朕砍了他的腦袋!”
崇正一邊說著,一邊還特意瞪圓著眼,用手掌做了個砍頭的動作,引得剛剛還委屈的要哭出來的惠妃“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埋怨道:“皇上慣會調笑於我,我可不敢做那傾城,我若做了傾城,皇上不就做不成君子了?”
看著小鵪鶉一樣窩在自己懷裡的惠妃,崇正的憐愛之心已是無以複加,俯下額頭貼著惠妃的耳邊輕聲道:“有卿足以,做甚麽君子!”
“皇上~~”
惠妃這一聲嬌呼叫的悠長,彎彎繞繞的直拐進崇正的心尖上。
周圍的這些個近臣早已經是司空見慣,個個低頭頷首的作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之狀,仍有崇正和惠妃兩個人在這大庭廣眾的佛堂之外任意廝磨耳語。
兩個相差了足足有近四十歲的人你儂我儂了一會兒之後,崇正就帶著惠妃往大雁塔的方向而去。
撤到西安來的崇正每日要麽就是跟惠妃縱情魚水,要麽就是以各種由頭讓本地的官員各式宴請,人比在西北的時候足足胖了一圈兒不說,這腳下爬起大雁塔來也是蹣跚了起來,
兩個人爬到三四層高的時候,就已經是氣喘籲籲了,崇正忙朝著惠妃擺擺手,示意需要休息一會兒再爬,
惠妃也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用手叉著纖腰,氣喘籲籲地點點頭停了下來。
崇正抬眼透過塔窗,瞥見到外面的一方天色竟別樣的晴朗,剛剛在塔下卻沒有發現,於是他便挪動已經有些沉重的腳步負手站在大雁塔的塔窗前,遠眺的整個西安城,
因為塔窗正朝著西北的方向,他一邊看著一邊不由的感歎道:“多好的地方啊,原來朕還是太子的時候,隨著父皇巡邊之時就來過這裡,也去過蘭州。那時候的蘭州和西安都一樣的繁華,但是現在呢,蘭州恐怕已經是滿目瘡痍了。”
惠妃看到崇正站在塔窗邊感慨,知道他是愁西北戰事,便美眸轉了轉,走到他的身後,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唉~~”
崇正聽到身後愛妃歎氣,忙收回了目光和思緒,轉身關切的問道:“朕歎氣是想到了蘭州的戰事,愛妃卻因何事發愁啊?”
惠妃沒有答話,只顧低著頭,不一會兒竟輕聲的啜泣了起來,
崇正看到她這樣子,更加心急了,
“愛妃你說話呀,這是怎麽了?是誰給你委屈受了?”
惠妃故意偏過身子去,好一會兒才哽咽著搖頭答道:“算了,這些事兒臣妾不想驚擾了皇上,都是臣妾自家的事兒,皇上是一國之君當以天下為大,豈能被臣妾的小事煩惱。”
崇正哪裡肯聽,堂堂天子還能讓自己的愛妃受委屈?
“愛妃這是說的什麽的話,你的家事那不就是朕的家事?齊家治國方才能平天下,若是連朕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委屈,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笑話!不妨事,你盡管說!”
惠妃聽他說了這番話,才看起來猶猶豫豫的點點頭,娓娓說道:“皇上知道臣妾原本是西安人士,後來父親蒙受聖恩在朝中做了官才一家遷到王京的,所以在西安還是留下了不少族親。
前些日子跟族中長輩攀談才得知,臣妾的一個族弟前往西北邊塞遊歷,哪知道剛好碰上遼人犯境,他一個書生又脫不得身,只能被困在蘭州府裡,想著遼人不久便會退去,等那個時候再回來,也剛好可以趕上朝廷的恩科。
哪知道,這場仗一打就是數月之久,以至於從小與臣妾手足情深的可憐族弟,寒窗苦讀十年,胸懷報國之志卻被這天殺的遼人困的連科考都沒法參加,現在整日裡在家捶胸頓足,整個人都是蠟黃饑瘦的,看的臣妾甚是心疼。”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腰間把那一方絹帕拿了出來,輕輕的在濕潤的眼角沾了沾,顯得很是傷心。
崇正從來也沒聽說過惠妃提起她有個什麽族弟,心裡也是疑惑,不過看著這眼前的妙人活活哭成了淚人,心疼之下那還考慮那麽多,勸慰道:“哎呀,朕還以為是什麽事兒,不過就是個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問題,朕幫你做主便是?愛妃莫要再哭,哭壞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惠妃聽著他的話,稍稍的止住了哽咽,問道:“皇上當真?可不是糊弄臣妾的?”
崇正一臉的正色道:“君無戲言!到時候咱們回京,把你這族弟一道兒帶上,朕委他的官職便是,也不枉他這十年的寒窗之苦了。”
然後他將惠妃攬在懷裡,笑著問道:“這下娘子該滿意了吧?”
惠妃眼眸之中已是掠過了幾分喜悅,臉上卻還哭喪著說道:“還是算了吧,到時候那些禦史又要給皇上上折子,罵臣妾是禍水,說皇上偏寵了。”
崇正剛要搬出一副愛妃莫怕一切有我的說辭,就被塔下蹬蹬瞪跑上來的一個小太監的聲音打斷了,
“皇上,皇上,西北戰事有折呈上!”
老皇帝正想法兒逗自己懷裡的愛妃開心呢,別說是西北有戰事,就是王京裡有戰事,也得等他把惠妃哄開心了再說,
他皺著眉頭不耐煩的一揮手,
“去去去!等朕回去再看!”
那小太監看到皇上一臉的不悅,嚇得趕緊縮了縮腦袋,又連滾帶爬的跑了下去。
塔下守在入口處的徐亮一身的緋色袍服,看著剛剛跑上去的小太監沒多會兒就下來了,手裡還原封不動的拿著那份奏折,就知道沒遞到崇正的眼跟前兒,
他轉過身笑著對一旁等候著小校道:“雜家說了不是時候你還不信,看,這不是叫皇上給攆下來了?”
這小校頭上卡著的镔鐵盔下面急的細細密密的一層白毛汗,他是孫德璋派來傳信兒的邊軍,哪裡知道這皇帝跟前什麽時候才算是好時候?要是這一天都不是時候,那他還得在西安等上一兩天?
正待這小校著急著,就看到從遠處走過來了一隊手持金瓜的禦前侍衛,為首的一人掛著一身紋金龍鱗甲,在陽光下顯得金光四射煞是耀眼,手裡提著的一根丈八來長暗紫色的紫金盤龍槍把這八尺有余的身高趁的更加高大威猛,
他知道崇正在大雁塔上,遠遠的看著這小校有些面熟又是一身邊軍打扮,像是被攔在塔下似乎有什麽要緊事,還以為是徐亮在故意刁難,便有心走過看看,
徐亮看到他走過來,忙轉過身笑著朝著他一拱手叫了一聲:“孫將軍。”
“不知道將軍前來可是有事要找皇上?”
那位孫將軍也是面帶笑意的朝徐亮拱手回禮道:“我恰巧路過此地,看到這小校好像急著要見皇上,孫某身為龍鑲衛將軍,身系聖上安危,所以特地過來詢問一二。”
還沒待徐亮答話,那聞聲抬起頭的小校好像是認出了這位龍驤衛孫大將軍,忙脫口而出道:“您是少將軍!”
孫將軍對這個少將軍的稱呼好像倒是認可了,但是還是沒認出眼前的來人,
“你是.........”
那小校看到救星一般的興奮道:“我是孫大人的親兵,是大都督派我來給皇上送西北戰報的。”
孫將軍恍然道:“是了!我說你怎麽看起來那麽面熟,原來是家父帳下的親兵。”
然後他又看了看塔門前的徐亮和,不解的問道:“皇上不就在上面,送上去便是,我看你一臉著急的,這是怎麽了?”
一旁的徐亮笑著開口道:“孫將軍有所不知,皇上跟惠妃娘娘在賞景兒呢,這不?雜家剛剛叫人把這位小將軍拿來的戰報送上去,皇上都沒看就給罵了回來。”
孫將軍看了看急的一頭白毛汗的親兵,然後又瞧了瞧徐亮身後剛剛被罵下來,手裡還拿著那封戰報的小太監,心中才算是明白過來,自然有了計較,於是他便走上近前扯了扯徐亮的衣袖道:“徐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亮笑著看看他,緩緩的點了點頭,跟著他往旁邊走了走,
孫將軍轉過頭看到沒有旁人後,方才開口道:“公公,這小校是家父親兵,行伍之人哪裡懂得咱們這裡的規矩,要說跟皇上的事兒,還得您親自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用側身擋住周圍人的視線,不著痕跡的把一張薄薄的銀票塞到了徐亮的袖口裡,
徐亮臉上原本標志性的笑意現在更加燦爛了,把袖口裡的這張銀票又往深處塞了塞,
“孫將軍何必如此客氣?老都督的事兒在下是定當效勞的。”
然後轉過身來對著那小校故作埋怨道:“你這孩子,見了雜家不知道早說是大都督的親兵,要不是孫將軍剛好路過,這不就把大都督的戰報給耽擱了?”
孫將軍忙順著說道:“公公勿怪,軍中之人不懂規矩,又要勞煩公公了。”
徐亮朝著他倆擺擺手:“算啦,這種事兒啊還得雜家親自去見皇上。”然後轉過身就朝著塔樓上走去,路過那小太監跟前的時候還不忘尖著眼睛責他句:“跟我上來,好好學著點!”
“是是是。”
小太監跟屁蟲一樣,尾隨著徐亮上樓去了。
門前的那小校也是一頭霧水,這徐亮的態度怎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禁問身旁的孫將軍:“少將軍,這剛剛不是被罵下來了嗎?這怎麽沒過一會就又上去了?他能讓給遞到皇上面前去?”
孫將軍看著這倆太監的背影,剛才還帶著笑意的臉色一下就沉留下來,冷哼了一聲低聲道:“瞧著吧,他本事大著呢,這位如果都遞不上去,那咱們這整個西安城裡恐怕也沒人能遞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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