濾鏡美顏下，超級網紅的臉變成枯葉般色彩。她的眼睛如死魚般朝外凸出，面皮像乾燥的黃土在太陽下暴曬，直到縱橫交錯地龜裂。

　　魚慕飛用力摩挲手機:“手機屏幕怎麽裂開呢?”

　　韓欽訥訥:“我靠，沒這麽誇張吧，我隻不過隨口一說，並非真的要她碎臉。”

　　此刻正開著直播的超級網紅，就是當初在旅館曝光韓欽的那一位。

　　本來關於旅館房間中的針孔攝像頭，以及各種被盜的女人衣物，其始作俑者都有待商榷。嚴格來講，所有證據隻不過乃旅館禿頭老板的一面之詞。

　　但是經超級網紅那麽一直播，忽然就變成板上釘釘。

　　韓欽就那樣背了個好大好沉的鍋。

　　“怎麽呢怎麽呢怎麽呢?”

　　“拍鬼片嗎?”

　　“天啊，雜技！”

　　“雜技哪有這種套路，明明是魔術好吧。”

　　“她什麽時候開發出這項新技能?”

　　“666。”

　　直播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觀彈幕在手機上紛飛，不計其數的禮物簡直像打架，其速度快得人眼幾乎跟不上來。

　　魚慕飛豔羨道:“師傅就是師傅，果然會玩。”

　　韓欽有種不祥預感:“恐怕沒那麽簡單。”

　　只見超級網紅的臉越來越碎，龜裂的口子向縱深蔓延。可是鏡頭中沒有任何血水流出，看不出碎開的臉下面究竟藏著什麽。

　　“特效做得很爛。”

　　“塗了那麽多化妝品?”

　　“事先拍好，再拿出來播放的東西吧。”

　　也許因為隔著屏幕，而且直播間中人氣旺盛，所以眾網友絲毫不覺得驚恐，大家紛紛調侃，都和魚慕飛那樣，以為是超級網紅玩出來的花活。

　　在這個通訊時代，網友的視線很容易被轉移。不消半分鍾時間，眾多看客離開其他直播室，踏入超級網紅的房間。

　　魚慕飛這才想起自己也正在直播中，為挽回人氣，她拚命點擊按鍵，卻怎麽樣也沒法從超級網紅的直播間切換。

　　由於擠進這裡的網友數量實在太多，服務器承受重壓，導致網速放緩。而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執行操作，直播間突然黑屏，整個服務器轟然崩塌。

　　魚慕飛嗔道:“皆大歡喜，現在誰都沒的玩。”

　　韓欽揉了揉眼睛:“超級網紅以前有過這種直播體驗嗎?”

　　魚慕飛搖頭:“從來沒有聽說，不光她，在整個直播界都沒有聽說。她今天這種創新，日後必定會被大家競相模仿。”

　　韓欽壓低聲音:“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哪種可能?”

　　魚慕飛明白韓欽的意思，但還是面帶懼色地反問。

　　“設想以下場景:倘若剛才並非網紅直播，直播間中沒有那麽旺盛的人氣，大家從未嬉鬧。單單有個女人在和你視頻，然後她的臉忽然碎掉……”

　　“恐怖。”

　　“你會不會覺得，她遇上了靈異事件?”

　　“非常恐怖。”

　　“願逝者安息吧。”

　　“不，我知道她住在哪，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也可以。興許她剛剛被鬼附身，現在搶救還來得及。”

　　“和這個沒關系，關鍵是我才被她騙走五千元學費，必須拿回來。”

　　“……”

　　韓欽萬萬沒想到，自己同魚慕飛的相識過程竟然這麽一波三折。看著碗裡已經半涼的米粉，韓欽將剩余幾個龜蛋夾到魚慕飛碗中。

　　後者欣然接受。一方面因為她對韓欽的印象已經開始好轉;另一方面因為接下來還有事情需要韓欽幫忙。

　　超級網紅的住所離此處較遠，兩人轉了趟公交車才到目的地。此時，月色已經非常清冷。

　　面前是個拆遷工地，最靠外的這棟房子，沒有燈光，沒有人家。其所有的門窗都被卸了下來，就像完整的軀乾被生生剜去幾塊不規則的血肉。

　　腳下有一條坑坑窪窪的水泥路，直通深不見底的幽暗。其中每隔五百米才有一盞路燈，那燈光極度昏黃，差不多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已經消失殆盡。

　　韓欽扭頭問:“你來過沒有，確認在這?”

　　魚慕飛底氣不足地道:“反正廣告中發給我的地址，就在小區最裡面那棟樓。”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飄來幾聲貓叫，韓欽和魚慕飛不由自主地彼此靠近。

　　路上沒有任何行人和車輛。兩旁的房子基本都被卸去門窗，顯得空空蕩蕩，仿佛垂死病人般毫無生氣地等待著命運裁決。

　　看來超級網紅在靠直播成名之前，她的生活狀況並不算太好。

　　這片拆遷工地比想象中更大，走著走著，韓欽感覺路兩旁那些沒有門窗的建築在向中間並攏，將韓欽的呼吸壓迫得沉重起來。

　　他想象自己是三明治中的肉餅，而兩旁那差不多高矮的房子就是三明治外邊的兩塊麵包，壓得自己無處可逃。

　　遠方冷風吹起，吹得樹葉瑟瑟發抖。韓欽聞見令人作嘔的味道，他踮腳觀望，看見一堆壘得高高的垃圾山。

　　那其中應該有很多建築的拆卸物，同時夾雜著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突然，垃圾山頂端顫動幾下，有兩隻深綠色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韓欽。

　　魚慕飛躲在韓欽身後，艱難地向前挪腳。那深綠色眼睛跟隨兩人的腳步遊移，當距離接近之時，一道黑影迅猛躥出。

　　它閃著兩道綠光，速度極快。

　　魚慕飛隻覺胸口一陣渾濁的湧動，一股氣流衝入喉嚨，她的聲帶急速戰栗，尖叫聲破空而出。

　　“找食物的野貓罷了。”韓欽單腳撩起，眨眼將野貓踢開三米遠。

　　“喵！”淒厲慘叫在夜色中被放大。

　　魚慕飛緊緊抓住韓欽衣袖，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

　　終於走到水泥路盡頭，幾棟六層建築出現在眼前。從外牆判斷，這些六層建築半新半舊，所以並未列入拆遷范圍。

　　抬眼看去，有套房子的燈光最為明亮，其中還帶著淡淡粉紅顏色。毋庸置疑，超級網紅就在那裡。

　　突然，房子的窗戶上有道黑影一閃而過，那是剛才路上碰見的野貓，不知什麽時候趕在兩人前頭，搶先進入超級網紅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