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臉也是紅色的，分外扁平，就好像蒙著張密不透風的紅紙。不，那並非緊貼的紅紙，而是翻轉的面皮，其中光滑那面在裡邊，帶血那面則露在外邊。

　　她沒有下巴，只在血肉模糊中露出凹凸不平的白齒;她沒有眸子，可空蕩蕩的瞳孔鬼魅地盯著眼前人。

　　厲鬼……

　　恐懼壓迫神經，韓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滴！！！”身後莫名傳來喇叭轟鳴之音，韓欽膽戰心驚地扭頭。方才發現，綠燈不知何時已經變成紅燈，自己也不知何時偏離斑馬線，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

　　“找死啊！”

　　“想死也別害其他人！”

　　司機們搖下車窗，咒罵著從韓欽身旁招搖掠過。韓欽回過神來，再往女鬼所在方向看的時候，她已經如風後退，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是幻覺?

　　不，以韓欽現在早已被改造的世界觀，他堅信自己剛才看到的絕對是隻鬼，並且這隻鬼道行高深，其實力遠遠超過金石醫學院那隻金科靈氣種的刀片鬼。

　　韓欽避讓來來往往的車輛，找準時機跑到馬路對面。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剛才確實很危險，差點就受紅衣女鬼的蠱惑，葬身車流之下。

　　從女鬼剛才退走的方向判斷，她似乎跟韓欽同路。

　　也許，自己和這隻厲鬼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整頓好驚恐情緒，韓欽繼續往前。

　　路燈下，他找到傳說中的瘟神苟不離。

　　後者正倚在街旁的垃圾桶上，四十五度角地仰望夜空。他叼著一截煙屁股，眼神充滿憂鬱。

　　韓欽站在三米開外，雙手抱拳。他朝著苟不離念念有詞:“瘟神大哥，本人帶你渡劫，並非來跟你討災討禍。”

　　苟不離一抹泛著油光的半長頭髮，緩緩伸出兩指，做了個讓韓欽靠近的手勢。

　　“抽煙嗎?”韓欽大步向前，同時掏出身上香煙。

　　“多謝，多謝。”苟不離忙不迭地彎腰，“系統實習生吧，你怎麽不早點來。要知道最近這兩天時間裡，我就全靠這截煙屁股解饞了。”

　　他語氣非常迫切，迫切到韓欽都不好意思，那本來還有點逼格的神仙形象，瞬間蕩然無存。

　　韓欽從煙盒中掏出一根，接著再掏出一根。苟不離則緊緊盯著煙盒，微微張開的手指也始終停在半空。

　　“好吧，都給你。”韓欽大約隻能這麽做。

　　苟不離沒有任何推脫，特別心安理得地收納整包香煙。

　　“你在這個世界，靠哪行吃飯?”韓欽忍不住問。他偷眼打量苟不離，這位神仙長相平平，身上的衣物就好像從垃圾堆裡撿出來一樣。

　　“哎，已經失業半年。”苟不離長歎。

　　“半年這麽長時間，足夠找個新工作吧。”韓欽認真道。

　　“沒那麽簡單。”

　　“為何?”

　　“我是一名司機，有駕照，沒車，隻能去各種各樣配備閑置車輛的單位應聘。”

　　“按道理，這種工作機會並不少。”

　　“可前東家誹謗我，弄臭我的名聲，我去任何地方應聘都會被掃地出門。”

　　“這麽慘，難兄難弟啊！”韓欽不由自主地拍著苟不離的肩膀。

　　“命苦，真命苦。”

　　“請說出你的故事。”韓欽單掌朝前，抑揚頓挫地道。

　　此刻他有個略陰暗的想法，他希望見證比他自己更為悲傷的人生經歷，從而安撫宇宙中最為驕傲的靈魂。

　　苟不離吐出一口濃煙:“我本為常砂市六醫院120專車駕駛員，當時車隊裡共有六個司機，可不知為什麽，但凡由我拉來的病人，最後都沒能從醫院走出去。”

　　“死呢?”

　　“如果沒有記錯的吧，好像全部如此。”

　　“這種概率事件，應該遵循大數法則來做評判。”韓欽安慰。

　　“就是因為醫院統計所謂的概率，發現其他司機拖來的病人，死亡率在百分之十五左右，而到我這裡，就……”

　　韓欽邊聽邊搖頭，瘟神啊瘟神，你果然神如其名。突然他想到啥子，於是分外緊張地問:“系統以前有沒有給你分配管理員?”

　　苟不離點頭:“你說實習生吧，當然有啊。”

　　韓欽急問:“他現在在哪?”

　　苟不離單指朝天:“早就死啦。”

　　轟！韓欽發懵發呆以及發怵，然後閉嘴。

　　抽完一根煙，苟不離繼續靠在垃圾桶上。他以四十五度角望著夜空，喃喃道:“等會夜深人靜之時，我們去公寓樓中偷件女人的東西。”

　　呸，我昨晚才立下誓言，今晚你這瘟神就動搖我！不行，我絕對不能答應。

　　苟不離面向前方高樓:“雨花集團保安隊長在公寓養著小三。晚上我望風， 你去偷出小三身上的水霧煙雲，那東西牽涉到隨機分布的宇宙終極密碼……”

　　韓欽豎起耳朵，可接下來苟不離卻沒再言語。

　　他扭過頭，只見苟不離捂著口鼻，一副緊張到便秘的表情。

　　哼哼，剛才不小心說漏嘴了吧，韓欽淡淡地朝苟不離豎起中指。

　　苟不離繼續捂著口鼻，像個娘們那樣扭捏。切，關於宇宙終極密碼的奧妙，我不會再跟你透漏半個字！

　　韓欽沒好氣地道:“你望風我作案，這樣很不公平。”

　　苟不離眨眨眼，心中暗自慶幸。還以為我不小心泄露宇宙終極密碼，沒想到面前這實習生竟關注其他問題。

　　略加思索，苟不離發揮瘟神本質，危言聳聽地勸道:“幫助神仙渡劫乃非常光榮和崇高的使命，若你一開始就打退堂鼓，恐會遭渡劫神仙集體追殺。”

　　被神仙追殺?那可玩大啦。韓欽腦海進行激烈思想鬥爭，到底諾言更重要，還是活下去更重要。

　　今晚要偷的乃水霧煙雲，並非女人內褲胸罩絲襪，嚴格來講，不算違約……

　　主意打定，兩人便坐在路旁瞎等。

　　等到凌晨一點，公寓樓裡已經安靜得出奇。兩人朝著目標建築疾行，抬眼往上看，總共三十層的建築，隻有那麽依稀幾點燈光露出。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情。”苟不離突然說道，“前方公寓樓全電子化管理，如果沒有門禁卡，這個時間段完全無法開門。”

　　“不好，那邊有情況。”

　　話未講完，韓欽就拽著苟不離，慌忙躲到路旁的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