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剮蹭在喉嚨的觸感,冰涼得就像一個幽靈在噬咬他的脖子,男孩驚恐地大叫起來,崩潰的臉龐上淌滿鼻涕和眼淚。
“饒了我!”他死命卻徒勞地掰著林恩的手指,哭號道,“別殺我!求您了!我說,全都說!地道就在薩維埃的草席下面!”
看到歐文這副膽小怕死模樣,年輕人反而感到了些許尷尬。
他本來就沒打算拿一個小屁孩怎樣,只不過順勢而為做個樣子表明態度,沒想到這小鬼被嚇得直接把地道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了。
“閉上嘴,引來守衛你就完了。”林恩不耐地叱道,勉強繃住臉皮,好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冷血之徒。
他抬手把刀身貼到歐文的臉側,這果然讓男孩立馬如被膠水封住似的,牢牢閉緊了嘴,只是身體卻抖的愈發誇張。
牢房最裡端,薩維埃的表情既陰沉又低落。
這個為重獲自由而隱忍堅持二十余年的囚犯,此刻像是剛打過一場敗仗,一下子被抽掉骨頭般的迅速頹廢了下去。
他兩隻眼睛萎靡地望著年輕人,在昏沉火光中幽幽發亮,宛如一匹離群的孤狼。
終於,歷經過分漫長的鬱結,薩維埃緩緩開口問道:“你、還有這個老頭?”
林恩點了點頭。
“沒問題。”這個男人苦澀的語氣裡竟帶上了哀求,“保守這個秘密,林恩先生,你大可坐享其成,請別向守衛舉報。”
弗格斯還是枯坐在角落,兩隻渾濁眼珠像是鑲在老人乾癟眼窩裡似的,一動不動,盯著不知哪裡發呆,完全置身事外,毫不關心自己的命運。
隨著薩維埃的果斷妥協,牢房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十分怪異。
“行了,小鬼,下次說人壞話,至少別擋著人家的面。”年輕人收起短刀,抬腳朝歐文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罵道。
男孩頓時咧開嘴,浮腫的臉上綻出止不住的笑容,他擦了把鼻涕,忙不迭拍上一記拙劣的馬屁:“感謝您的仁慈!”
林恩側過臉瞥了一眼怔怔發呆的老人,頓時感到頭疼。
弗格斯的精神狀態明顯不正常,就不知是進入牢獄之時便是如此,還是長時間的缺水造成的傷害。
若是後者還有挽回的可能,但要是前者,事情可就難辦了,難道要叫他從一個癡呆的老人嘴裡問出“原初火種”的情報?
難不成還真得把死馬當成活馬醫?
“若是因為任務失敗而與那個吸血鬼敵對的話——”這個念頭像煩人的蒼蠅似的,不斷在頭腦裡打轉,讓他也逐漸變得煩躁。
薩維埃早就注意到年輕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弗格斯身上,於是謹慎地開口解釋:“那個老頭在一開始進入牢獄時就是這副模樣。”
林恩一怔,旋即意識到薩維埃是怕自己將老人的癡呆怪罪到他身上,雖然覺得薩維埃撒謊的可能性很低,這卻是個順水推舟打探情報的好機會,便皺眉問道:“那你們是怎麽知道他的名字的?”
“看守把他丟進來的時候叫過這個名字。也只有用這個名字叫他,弗格斯才會有些許回應。”歐文插嘴說,“他進來時就這樣,我以今後所有吃飽飯的日子做擔保。”
男孩話語間稱呼過的這個名字,果然將老人的目光牽引過去幾分。
“一個癡呆的老人還不足以讓你們放心嗎。”林恩質問道。
薩維埃默不作聲,最終張了張嘴,歎道:“我真的很想出去,弗格斯有可能是在裝瘋,
不能這個風險。” 原來是在進入牢獄之前就瘋掉了,那麽就可能與“原初火種”有很大乾系。
林恩心想這倆人估計也不知道更多事情了,他不打算把自己的任務抖落出去,便終止了這個話題,說:“我也想盡快出去,地道的情況如何?”
“地道”毫無疑問是個在暗無天日的監牢內具有特殊意義的詞,讓那一大一小兩位謀劃許久的囚犯下意識感到心頭一緊。
不知道是因為美味還是緊張,亢奮的唾液腺不斷在歐文的口舌間分泌著液體。
其實他也並不是很清楚地道的具體進展,所以隻扭頭看向薩維埃那一側生著暗紅色斑疹的臉,期待他說出一段樂觀的話。
飽受視線煎灼的男人斟酌了許久,還是潑出冷水澆了男孩滿頭,說:“本來只剩下剩下大概兩三天的量,我甚至能聽到地面另一端,夜裡雉鳩的咕咕叫聲。但幾天前下了場暴雨,雖然我一直有用木材做支撐柱,仍塌陷了最後的一小段。”
“而且地道裡滲進了一些雨水,不先把水清理掉,根本沒法把挖出來的土運出來。”
又是一個壞消息。
林恩在心裡低罵了一聲,他只有三天的期限,根本等不了這麽久。
難道還是選擇用鑰匙打開牢門帶弗格斯出去?
這無疑是下策,那位找茬的副官已經給他提過一次醒了,這座牢獄並非完全掌握在那位吸血鬼姑娘手裡,甚至有些人員的設置,是初來乍到的薇洛壓根不清楚的。
而且無法確認在薇洛的命令下,守衛究竟會配合到何種程度。畢竟她是以挾持萊斯利的方式間接發號施令,男爵陽奉陰違的可能性不小。
林恩曾問過那吸血鬼,為什麽不找隻兵強馬壯的隊伍直接強行劫獄,那樣偽裝成兄弟會成員的戲不是好演得多。
“兄弟會不論殺人還是救人,都得悄無聲息,他們從不會做出強闖這樣的蠢事。”她是這樣回答的,後面還接了半句,“你到底乾不乾?不乾我自己來。你還可以選擇用別的方式做出補償。”
“比如?”那時,年輕人試探性地問道。
“你全身的鮮血!”血族姑娘惡狠狠的磨著牙。
結束短暫的回憶,隨著林恩陷入沉思,昏暗的牢房內一時間變得出奇的寂靜。
他最終下定決心,還是覺得不確定因素太多,要以從潛出牢房的方式演完這出戲,實在太容易失敗。
那便只能從地道著手,其實薩維埃所說的問題不是沒有解決的方法。
林恩心想自己可是一位旅法師, 雖然估計連學徒都算不上,但拿恆盲裝點土哪是問題,不用來回把土運出通道,效率肯定高出幾倍不止。
另外,別說積水,地道裡全被水淹了都不是事,從4號避難所帶回來的一堆零碎中,可是連小型氧氣瓶和呼吸器都有,只要不被水泡塌了就行。
“你拿什麽東西挖地道的?”年輕人忽然出聲向薩維埃詢問。
聞言,後者轉身摸索一番,撬開一塊松動的地磚,拿起半把鏽跡斑斑的小鎬頭,那鎬頭的木柄參差不齊地斷掉,沾滿泥土和石屑。
即便淒慘如此,在監牢裡搞到這樣的工具顯然也不是件易事。
“呵——”林恩搖搖頭,從腰後掏出一把舊時代出口轉內銷的折疊軍工鏟扔了過去。
“試試這個。”
薩維埃接過那把被折疊兩次,僅小臂長短的工兵鏟。
入手的瞬間他就驚呆了,完全不比礦場工具的粗劣,黝黑的淬火鋼口手感極佳,仿佛是在撫摸一把寶劍。仔細一看,小小的類三角鏟面後竟複合了四五種功能,鏟、鎬、鋸、刀應有盡有。
幾乎完美的工藝!不,簡直是他此生見識過最完美的工具,這種將多種工具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理念,絕對超越時代和任何人的想象。
想必就連瓦珀高地的能工巧匠也不得不為此歎服,石爐矮人更得捶胸頓足。
他被這精巧至極的人工造物震悚得頭皮、後背發麻,驚歎不已,激動地問道:“這是什麽?”
年輕人勾起嘴角詭譎一笑:“美德英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