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眼前一亮，說:“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嗎?”

　　“我就說那是場騙局。”萊斯利憤恨地咬著牙，“半個月前，這兩人騙走我一萬克朗的現款，並導致我損失價值超過五萬克朗的收藏品。可現在，鬼知道他們在哪裡。”

　　“你來的實在太晚！”他抱怨道。

　　“請您原諒，弗格斯相當狡猾，搜集真實可靠的情報拖延了我很長時間。”神秘人頓了頓，又說，“一萬克朗並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我想這很可能只是對您的一次試探。”

　　“而據我所知，謀劃一場騙局需要至少數星期的籌備。如果弗格斯想在摩厄城附近再撈一筆，他們可能還未離開。這是找出他的機會，我請求您的完全配合。”

　　“當然。”萊斯利毫不遲疑地答應，他對這倆人可是恨之入骨，更別說這事還有塞內斯大公在背後撐腰，“我們該從哪裡開始?”

　　“商人，首先是商人。”神秘人輕輕說道，“偽裝成各地商人或為家族生意奔波的貴族，是他們一貫的手法。弗格斯會想辦法與富有的受騙者接觸，通常拋出一單利益驚人，令人難以拒絕的生意，尋求合作。”

　　生意?

　　男爵皺起眉頭，突然有幾分不妙的預感，他很快便聯想到才剛剛送走的騎士奧格拉。

　　不會這麽巧吧……

　　那人留意到萊斯利變得僵硬的臉色，於是便像個偵探那樣，用令人覺得無聊的正經口吻詢問:“先生，你想到了什麽?”

　　“今天晚上，我剛談成一筆買賣，就是同一位‘為家族生意奔波的貴族’。”男爵加重的最後半句話的語氣，這個巧合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萊斯利簡略地將整件事複述給這不告而來的神秘人，當然略去了生意的具體內容，而著重描述那兩人的特點與這場生意的起因。

　　面色蒼白的男人像樹樁一樣杵著，沉默地聆聽，終於在對方的敘述告一段落之時，忍不住發出由衷地歎息。

　　“恕我直言，您被騙了。”

　　“這……怎麽可能。你是指奧格拉是個騙子?”萊斯利瞠目結舌，“那兩人是真正的貴族，從頭到腳都是，穿戴、言行，還有那種自恃高人一等的態度，茲羅郡的土財主都那樣，我不可能看錯。”

　　“弗格斯精通易容偽裝，他的禮儀即便是公爵閣下也挑不出毛病。”神秘人用難聽的嗓音反問，“您覺得麓谷郡大公看人的本領很差勁嗎?”

　　萊斯利啞口無言，他的確無法與整個東境最具權勢的貴族相比。

　　“可是，我的手下親眼見到納薩爾子爵的船只靠岸，還有屬於他們的男仆從船上往下搬著一箱箱的行李。”

　　“那只是表演，就像一場舞台劇，演給特定的觀眾看。花錢雇幾個穿戴整潔的人，讓他們從一艘租來的大船上搬點東西下來可不是什麽難事，先生。”對方滲人的眼瞳緊盯著男爵。

　　“實不相瞞，我是一名詭術師，您應該聽說過我這號人，我知道怎樣騙人，自然也懂得如何識破別人的騙局。”

　　神秘人將手中的風帽翻了個個，那隻帽子便憑空消失，他又打了個響指，萊斯利便親眼看到自己投映在地板上的影子在矜持行禮。

　　男爵向後退了兩步，而自己的影子卻依舊保持行禮的動作，他不禁因這詭異的景象而感到背後發涼。

　　詭術師是法師的一個獨特流派，以研究幻惑之術為主，將他們對法術的了解和欺詐，陰謀結合在一起。因此詭術師大多是職業騙子或混跡於賭場的賭徒。

　　再沒別的東西能比術法更讓帝國貴族反感了，所以萊斯利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襟前的護符，那雕工精細的銀質護符是他花重金買來的奇物，足以識破范圍內四階以下的所有幻術。

　　“無意冒犯。”詭術師揮了揮手解除影子的小把戲，“我隻想表明自己對於騙術有足夠的了解，在這方面，我是不遜於弗格斯的行家，所以大公才會將這活委托給我，先生。”

　　“這……你認為奧格拉就是弗格斯?”萊斯利男爵緊張地轉動著眼珠，“證據呢?我看不出這場生意有什麽可疑的地方。該死，騙子和騙子，你讓我要信哪個?”

　　“您忽視的地方太多了！”幽靈般的男人忍不住歎了口氣，“換作我來，弗格斯踏進門檻的時候就該起疑。您覺得茲羅郡離摩厄城有多遠?”

　　“什麽意思?”

　　“小半個帝國，行船最快也要近一周的時間。他們為什麽離開茲羅郡那麽久，不在更近的地方尋找投資人的幫助，偏偏到摩厄城?您跟納薩爾子爵應該沒有什麽交情吧?”

　　“也許……”萊斯利搖擺不定，猶豫道，“也許是來到索爾森附近時，納薩爾子爵的病情突然惡化，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

　　“好，如果您說這是個巧合，奧格拉有拿出過任何能證明那批被扣押貨物存在的憑證嗎?而且，據我所知，銀堡伯爵根本沒有禁止任何茲羅郡的貴族離開自家領地。”

　　神秘人冷冷而笑。

　　“如果您不信，找匹快馬，隨便派哪個不會喝得醉醺醺的騎手，到麓谷郡找大公一問便知，最快四天就能得到回信。只是到那時，恐怕弗格斯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萊斯利陷入了沉默。

　　“老天。”他灰心喪氣地喃喃道，用拇指用力按壓著額角，“我被騙了。”

　　“我知道那該死的騙子現在在哪。”男爵用力錘了一下桌子，幾乎是跳了起來，咬牙切齒，“他們在我的一座宅子裡，我現在就去招集士兵，連夜將這騙徒關進大牢。”

　　“不！先生，恕我直言，您不能這樣做。”詭術師冷靜地打斷。

　　“為什麽?”

　　“弗格斯除了是一位騙術高手，還是一位強大的職業者，至少暮色級，甚至很有可能是午夜。”

　　聞言，萊斯利不禁吸了口涼氣。

　　那可是午夜級的職業者，要是激怒了這種等級的強者，整座摩厄城被屠了都不足為奇。

　　“這……我該怎麽做?可不能放跑了弗格斯，我還有一萬克朗的本票在他身上！”男爵暗罵一聲，焦急地問道。

　　“暫時不能驚動弗格斯，我會用法術向麓谷郡報信，請求大公秘密派遣高手前來支援。等我們準備充分，再設個圈套把弗格斯拿下。”詭術師理智又從容地分析道，“要我說，乾脆就讓這場生意繼續下去好了，他要錢，您就把錢給他。”

　　“把錢給他?你瘋了?”萊斯利臉上滿是費解的表情。

　　“為了不讓弗格斯起疑，這是唯一的方案，先生。即便他拿到錢，我想短時間內也沒有機會將錢款兌現轉移，您不必為此顧慮太多。萬一，我是說萬一，就算您因此遭受了損失，大公也會悉數賠償，別忘了塞內斯閣下可是被弗格斯騙走了二十一萬克朗。”

　　“如果能平息公爵閣下的怒火，帶來的價值可不是這點小錢能比的，先生。”詭術師沉著聲音，“另一方面，要是因為您顧忌這點錢而使弗格斯警覺，導致我此行無功而返，大公又會怎麽想呢?”

　　“你這家夥……”萊斯利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坐回了椅子上，鄭重地說道，“好吧，我聽你的。”

　　“我是個本不該存在於這裡的人，先生，別跟任何人提及我，我們之間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交談。”詭術師向他微微頷首，而後戴上黑色風帽，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最後時分，萊斯利看到這個面色蒼白的男人抿出一個微笑。

　　他會很快懂得這個微笑的意義，那是騙徒看到受騙者上鉤之後所露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