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楊一鳴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完全不知道什麽滋味。

　　他剛剛才拿到了陳昊專訪的剪輯片，卻從法國同行那裡聽到了一條小道消息:

　　法國足協已經向陳昊發出了邀請，他們願意幫助陳昊盡快取得法國國籍！

　　這條消息如果成真，那就意味著他手上的這份素材立刻成為了笑話！

　　他在專訪中大肆稱讚“陳昊是中國足球未來二十年的領軍人物”，“是中國足球絕對的希望”……如果“中國的希望”扭頭換了身份，這些讚美之詞，簡直要把他的老臉抽爛！

　　他不得不拿出電話，撥向了那個號碼。

　　還好，陳昊沒有讓他胡思亂想太久，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楊記，怎麽了?”

　　楊一鳴連忙穩定了一下情緒:

　　“陳先生，我的同事剛剛做好了專訪的剪輯，如果方便的話，我現在就拿過去讓你過目一下怎麽樣?”

　　電話那邊答應得很爽快:

　　“好的，你來我的公寓吧。”

　　-

　　只有17歲的陳昊依然住在俱樂部提供的球員公寓裡，他和其他四名球員一樣，每人擁有一間單獨的臥室。

　　楊一鳴在做專訪時，已經來過這裡一次，並且進行了全方位的拍攝，對於這裡並不陌生。

　　他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將新鮮出爐的專訪剪輯片展示給陳昊。

　　接近兩個小時的專訪被壓縮到了20分鍾，留在鏡頭裡的陳昊看起來格外自信。

　　陳昊點了點頭:

　　“我沒什麽挑剔的，做這個你們比我專業。”

　　楊一鳴依然抑製著自己的急迫心情，打開了第二個視頻:

　　“剛才看的是準備在節目裡播出的內容，至於其他的內容，我們準備放在官網和其他公眾號上進行推廣。”

　　陳昊看了一眼這個長達兩小時的視頻，笑著搖了搖頭:

　　“不看了，我今天約了幾個留學生一起出去釣魚，如果你方便的話，不妨和我們一起出去?對了，你應該有車吧?”

　　楊一鳴連忙用力點頭:

　　“當然。”

　　-

　　“陳、陳昊！”

　　盡管早在24小時前就已經確定，但是當莫小昊親眼看到一身休閑的陳昊出現在面前時，莫小昊還是有些激動。

　　他身邊帶的幾名朋友，也連忙走了過來。

　　陳昊笑著和他們一一問好，然後將楊一鳴介紹給他們:

　　“這是央視的楊記者，你們喊一聲楊哥吧，剛好他來找我，我就蹭了他的車。”

　　楊一鳴也笑著和他們點頭，心中卻稍稍對比了一下。

　　能夠出國留學的，至少都是20歲左右的成年人，但這些學生在17歲的陳昊面前，看起來似乎稚嫩得多。

　　梅斯只是一座人口十來萬的小城市，這樣的城市一般自然環境都保護得不錯，摩澤爾河穿城而過，整個城市也被河流分割成為幾座小島，如今到了夏季，水流和島嶼結合在一起，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風光景色更是格外的優美。

　　有人取出魚竿在沙洲邊釣魚，有人則拿從車裡拿出燒烤架和各式食材，開始進行前期的準備，還有人忙著舉起手機，給大家拍照留念……

　　“陳日天，昨天那場球你實在太帥了！你知道嗎，你差點把我扳彎了！”

　　莫小昊一邊把魚竿揮出，一邊說道。

　　“滾蛋！”

　　陳昊笑著罵了一聲，

將餌料掛在自己的魚鉤上，而後用力揮出。　　楊一鳴倒沒有釣魚，他只是坐在另一塊石頭上，想著怎麽開口才能打探消息。

　　但他根本不需要想得那麽多，因為陳昊已經自己說了出來:

　　“昨天下午，卡蒂埃，就是我的主教練打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加入法國隊……”

　　莫小昊吃了一驚，雙手猛地一抖，湖面上頓時一陣漣漪:

　　“這……是真的?！”

　　陳昊微笑著點了點頭，余光恰好看到了楊一鳴錯愕的臉色:

　　“我這樣的天才巨星，法國足協確實想要招攬我，他們也答應幫助我入籍。”

　　莫小昊的臉色忽然變得通紅:

　　“你……怎麽可以這樣?！

　　是，我知道，中國的足球環境很垃圾，足協更是垃圾，如果你加入法國，確實可以獲得更好的平台……

　　而且，就算你改了國籍，只要靠著華裔的身份，你依然可以毫無阻礙地拿到國內的巨額商業代言，對於你來說只是有益無害……

　　但是，但是，但是……”

　　他連續說了三個但是，卻終於沒有說下去。

　　在這個現實的世界，哪裡有人會真的把一個虛無縹緲的“國家”概念，放在一切之上?

　　就算他自己也不會，又憑什麽指責別人?

　　陳昊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標志性的淡淡笑容:

　　“我拒絕了。”

　　莫小昊張大了嘴巴，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楊一鳴終於忍不住:

　　“為什麽?你不要告訴我，你熱愛祖國勝於一切，你的血管裡流著紅色的血液這種鬼話。你要知道，法國隊現在剛剛進入黃金時代，所有的位置都強的可怕，但他們就缺少一個擅長進球的前鋒啊！”

　　陳昊看了他一眼，笑得無比自信:

　　“總有一天，我會讓天下人都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天下無敵！”

　　-

　　當陳昊終於釣上一條大魚的時候，楊一鳴也完成了最新的一篇稿件。

　　這是一個系列報道，每一篇都足夠吸引眼球。

　　“突發！法國足協秘密聯系陳昊！”

　　“驚爆！中國最大的希望恐將加入高盧雄雞！”

　　“可能?法國隊唯一的弱點就是前鋒！”

　　“中國小將的終極抉擇！法國與中國，榮譽與挑戰！”

　　“球迷的呼聲！不管做出什麽選擇，永遠有人支持陳昊！”

　　“中國足協保持沉默！他們表示，尊重每一名球員的選擇！”

　　“70歲老球迷落淚支持，去法國吧！在中國隊你什麽也得不到！”

　　……

　　他並沒有將這些稿件全部傳給編輯，而是將最後的幾篇暫時留存——畢竟，想要製造新聞話題，總是需要一點時間。

　　對於他的做法，陳昊當然看在眼裡，這也是他希望的事情。

　　他不是一個17歲的天真少年。

　　拒絕法國隊並不意味著他要毫無條件地為國家隊鞠躬盡瘁，至少……他要謀取一些東西。

　　嫋嫋的炊煙從湖邊升起，濃鬱的香氣彌漫開來。

　　經歷了一驚一乍的莫小昊將一把剛剛烤好的牛肉塞到了陳昊的手中:

　　“職業球員能吃烤肉嗎?”

　　陳昊笑著接過:

　　“你難道不知道，阿根廷和巴西球員都是最著名的BBQ烤肉幫嗎?”

　　——過多的燒烤當然會影響健康，偶爾為之無傷大雅。

　　吃了一串牛肉之後，陳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和他之前沉穩成熟風格不太一樣的氣質。

　　他看了一眼正在滿頭大汗地烤魚的莫小昊，笑著調侃了一句:

　　“莫日天，你來法國上什麽大學?還不如去巴黎擺上一個燒烤攤，保準年入百萬啊！”

　　莫小昊一邊刷著佐料，一邊翻烤著，嘴上卻也沒有停下來:

　　“說真的，比起廚藝，我對自己的專業確實沒有什麽興趣。等我明年畢業之後，你陳日天能不能賞我一碗飯吃，收留我做個廚師?”

　　陳昊哈哈大笑，卻聽到褲兜裡的手機震動著響了起來。

　　他騰出了一隻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來自國內的號碼，而最熟悉的那串數字，則是老家的區號。

　　他一邊吃著烤肉，一邊按下了免提鍵:

　　“喂?”

　　手機裡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好，是陳昊嗎?我是城都足協秘書長，顧建明，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陳昊微微一怔，將烤肉咽了下去:

　　“當然有印象，顧秘書長，當年我們來梅斯的時候，可是你親自送我們出國的，現在國內才剛剛是早晨吧，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顧建明的語氣更加親切了:

　　“小陳啊，是這樣的，看著你在法國踢得風生水起，作為把你送去培養的足協，我們也非常驕傲和自豪。你看，我們暑期準備辦幾個青訓活動，面向的都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如果你有時間，我真誠地邀請你回國出席這項活動，為老家的足球事業做一點宣傳。當然，往返食宿、還有其他費用，都不需要你費心，足協也會給你適當的出場費用，你覺得怎麽樣?”

　　他說得確實誠懇，陳昊當然也不會拒絕，畢竟，只要自己沒有改變國籍，就仍然要和這些老鄉們打交道:

　　“您實在是太客氣了，能夠為家鄉的孩子們做個榜樣，我也非常榮幸，這樣吧，我在梅斯還有兩場保級比賽，事關重大，很難分心。等到聯賽結束，我立刻和您聯系，確定回國參加活動的事情，至於出場費用什麽的，顧秘書長您來安排，我沒有二話。”

　　顧建明對於他的態度也很滿意:

　　“我知道梅斯最近的壓力很大，但你畢竟只是一個17歲的孩子，不要太過緊張，有時間還要去散散心，放松一下……”

　　陳昊一邊吃著烤肉，一邊聽完了這些諄諄教誨，隨口應了幾聲，因為他已經聽了出來，邀請自己參加青訓活動只不過是一個幌子，對方真正想要說的，肯定還在後面。

　　果然，顧建明終於開啟了新的話題:

　　“對了，前兩天足協管理中心的老郭給我打了電話，向我詢問了你的情況，看樣子恐怕想要征召你進入國家隊或者國奧隊，顧叔叔可是替你說了不少話。不過我剛剛在網上看到一條消息，說法國隊正在聯系你，應該……沒有這種事情吧?”

　　陳昊笑了起來，從莫小昊的手中接過了剛剛烤好的魚:

　　“您的消息還是很靈通，我在梅斯的主教練昨天剛剛詢問過我的意思，說是法國隊一直缺少一名擅長進球的前鋒，我剛好符合他們的標準。”

　　顧建明連忙說道:

　　“哎呀，法國隊可是一直有內訌的傳統啊，2010年的事情可是歷歷在目，這些歐洲國家天天喊著什麽平等自由，但你肯定清楚，他們的種族歧視可比國內嚴重的多，你一個中國人，又不是什麽混血兒，想要在法國隊裡面站穩腳跟，肯定要付出格外的辛苦啊……”

　　陳昊故意沉默了幾秒鍾，利用這點時間又吃了一口烤魚，這才緩緩開口:

　　“他們倒也很有誠意，答應給我主力前鋒的位置，而且絕對尊重我的意願，一些無關緊要的友誼賽，我可以不去參加。”

　　“哎呀，這點條件算什麽?”顧建明大概已經跳了起來:“法國隊那是山頭林立，就算給了你主力位置，那些黑鬼不給你傳球，你一個人怎麽辦?中國隊那絕對不一樣，你就是絕對的主力核心，其他人都是你的綠葉，國家隊未來二十年，都會圍繞你打造一支團結向上的球隊啊，你再考慮考慮?”

　　陳昊應了一聲，將一根魚骨頭吐了出來:

　　“我也沒有答應法國隊，只不過我一直都在國外，既沒有參加過國少、國青、國奧的經歷，國內也不認識什麽人，我總是有些擔心自己沒辦法和國家隊的官員們打好交道……”

　　顧建明歎了口氣:

　　“你的這些顧慮，我多少也能理解，這些顧慮，我也會帶給足管中心的那些領導。不過你還是先考慮一下，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等一會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發給你， 你有什麽事情，隨時和我聯系。”

　　聽完了這些真誠的話，陳昊卻依然一臉微笑，只是隨口吐出了另一根魚刺:

　　“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謝謝秘書長。”

　　結束了通話的他看了一眼楊一鳴，而後大口大口地繼續吃著香氣四溢的烤魚。

　　楊一鳴卻早已經忘記了手中烤肉的味道。

　　他雖然不是什麽老江湖，卻也聽得明白，這個17歲的小球員，正在和足協討價還價。

　　這種事情，如果是在那些老資歷的球員身上，楊一鳴一點都不奇怪，但……陳昊只有17歲、而且從來沒有踢過國家隊的比賽啊！

　　只不過在萬裡之外的法國踢了三場比賽，他就認為中國足協會答應他的那些條件?

　　他根本不了解那個剛愎自用的官僚組織啊！

　　-

　　似乎察覺到了楊一鳴的想法，陳昊又露出了一絲難以明白的笑容。

　　他就是在講條件。

　　他必須當國家隊的核心，也要擁有拒絕參加垃圾友誼賽的特權，不接受隨意提前集訓或者延遲歸隊時間，甚至……他看不上的某些球員，也不配和他在一塊場地踢球。

　　他就是要當球隊的大佬！

　　就算你稱他為球霸也一點不為過！

　　沒錯，這些條件，現在的國家隊恐怕不會答應。

　　但陳昊也沒有在意，大不了暫時不踢國家隊比賽而已。

　　他才17歲，還有的是時間。

　　遲早有一天，那些人會抱著自己的大腿、跪求自己拯救一切！

　　嗯，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