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樂聲漸起,大堂的中心處燈火通明,不知何時已有數位美嬌娘攏於台上,繁花繞過,拋出一段驚豔的舞姿,引得台下諸人連聲道好。
自問見識過大江南北五十六個少數民族大半歌舞的葉昭,此時看到台上那麽多身段姣好的舞娘連番起舞,翻花舞袖之間盈溢出來的從容淡雅之氣,也備感心神舒暢。
開場舞後,據說原本應是幾位當紅姑娘上台獻藝的環節,不想今日偏巧不巧出了岔子。今日輪到表演的便是當下紅豆館的第一紅人顧巧巧。只是在舞娘散去後,出來的卻是一個丫鬟模樣的人。
她清了清聲,對台下的賓客道了聲歉:“諸位客官,很抱歉今日我家姑娘臨時身體抱恙,不能上台,還請諸位見諒。另外館主說了,今日免了在座的酒水。”
聽了她的話,葉昭第一時間看到自己桌面上的那壺喝了一半的酒,心中慶幸:果然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就有免費的好酒喝了。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抱著與葉昭一樣的心態,已經有人在私底下發作了。只不過礙於身份沒有當場搏了紅豆館面子,葉昭看到坐在自己左手邊有一個大腹便便的官人模樣男子,便是與左右“耳語”這酒味如醪糟,水果腐軟如泥做的。
那耳語聲也著實大得有些過分了,聽得一眾賓客頗為不滿,但是那些平日在自己府裡煞是威風的官老爺們一看到那人,一個個都修起了閉口禪,隻敢以目光“殺殺”他的威風。
樓中的諸多管事人也大多女子出身,從底層爬上來的也不少,見多了這般隻喜好在花樓中鬧事之徒,不理他便是了。歌舞未曾斷絕,歡聲亦不凝滯。
“咣當——”這聲突兀的茶盞破碎聲,打破了和諧的絲竹韻律,眾人一看果然又是那個有些來頭的大人在那發泄不滿。
終於有人忍不住這家夥的輕慢之意,出聲喝止:“中丞大人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在花樓裡耍自己的脾氣是叫誰受呢?”
此言一出,有些不識得那個中年人的客人皆是側目。原來這個人乃是執掌殿內秘書的禦史中丞大人張恭林,能在殿前說得上話的人多少會被人有所忌憚。那麽自然就有人順勢注意到,那個出聲指責張中丞的年輕人究竟是何許人?
葉昭業隨著看了過去,那個年輕人周身挺乾淨的。不像周圍的那些富賈顯貴被包圍在脂粉中,他的桌上只有一壺與葉昭一樣的酒,還有一碟佐酒的小菜。此時這個年輕人已經從桌上站了起來,與坐在席榻上的張恭林遙遙相對。
看著那人的眉眼,葉昭覺得怎麽有點像白日裡那個酒桌上憤然離去的少年。記得他叫……額,他好像沒說。葉昭跟著周亞夫也混了有些日子,知道“禦史中丞”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雖然她喜歡湊熱鬧,但是這次她覺得看看就好。而且她還有些好奇那個年輕人究竟是什麽身份,居然敢和張恭林叫板。
顯然,那位中丞大人被這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有些整懵了,在腦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自己惹不起的那些年輕一輩,似乎並沒有這個人,又硬氣了幾分,問道:“敢問你是哪位?”
那年輕人知道張恭林會有此一問,怡然不懼,回道:“哼,本人李家,李敢。你若是想著參我父親大人一本,以報私仇還是免了吧。”
“哦?那還請問你父親可是邊郡太守李廣。”張恭林像是想起了什麽事,將一雙精明的眼睛藏進了肥厚的眼瞼下,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麽。
“正是!”
諸人聽說那青年人原來是李廣的兒子,也就明白了。倒不是說因為李廣的職位比中丞大人高,而是像李廣這樣靠實實在在的軍功走上來的人只要不犯大錯,確實不用過於忌憚朝中這些禦史烏糟糟的唾沫星子,陛下自會為他們平了身後路。
“哈哈哈,不愧是李太守的兒子,確實沿染了將軍身上豪氣,還有些年輕人的一往無前,不錯。”張恭林並沒有因為李敢的身份有所收斂,一邊誇獎他,一邊又歎氣,“不過李將軍的家教倒是缺得厲害,我今日就替他好好教教你。”
這時從門口傳來一聲厲喝:“你要教誰?”聲音宏亮大方,顯然是灌注了不少內力送出來的。在場的眾人多是酸弱的文人騷客,雖習點騎射,但是要練出內勁還是差遠了。此時被人這般一喝,不少人是膽戰心驚。
葉昭也感到有些不適,不過很快就緩了過來。她仔細一看,門口那人與李敢長得有那麽幾分相似。就看到李敢連忙上前,行禮問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哼,我再不來你怕是要惹出禍事來了!”來人是李敢的兄長李當戶,眾人反倒有些頭大,包括那位中丞大人。李當戶是什麽人,若論英勇,李家三子當屬第一啊,就是那些貴胄見了也不妨退避一二,畢竟那可是真的隨父上沙場殺過人的子弟。只不過,如今在京中領了校尉銜,行事稍顯規矩了些,但骨子裡的凶悍氣是去不掉的。
他也不多話,上前就是一通臭罵:“長輩給你財物就是讓你來這種地方的嗎?”見李敢不搭話,愈加恨鐵不成鋼,“你倒是說話啊?想想父親在外浴血殺敵,難道就是為了滿足你在溫柔鄉裡享樂嗎?居然還在這裡打著父親的名頭,你到底是不嫌丟人啊?”
這一句話說得李敢的頭越發得低了。旁邊看熱鬧的張恭林卻是插了一嘴:“其實不都是一樣的嗎?老的不識時務,小的也沒有腦子。這很正常啊,哈哈哈。”
圍觀的眾人心頭皆是一跳,確認剛才中丞大人是罵了這兩個小家夥的長輩,不自覺地就紛紛想要避開些。結果還未等他們動作,就聽見“啪——”的一聲,響亮清脆,乾淨利落,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