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有童心。

　少年時期至青年時期，為了彰顯自己的成熟，人往往會刻意掩蓋自己的童心。但不惑之後，被壓抑已久的童心便會重新萌芽，至此人當上了爺爺之後，這份童心便會徹底爆發。

　隔代親，便是如此道理。

　大周元年，郭威已是年近半百的老人，若不是常年征戰沙場耽誤了生活，而義子柴榮又不爭氣，這個年齡，早就抱上了孫子或孫女。

　換句話說，那郭威平日裡雖然嚴肅異常，但內心之中，一份久違的童心早已存在。

　但聽到吳馳的嚎啕，郭威想起了他曾經的幼子，一股暖意襲來，使得他童心迸發，決意要戲弄吳馳一番。

　“何人吵鬧！”郭威忍住了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憤怒些。

　門外柴榮連忙下跪，稟報道:“稟報父皇，是孩兒帶來了吳馳。”

　“哦，為何不進來?”

　郭威身邊，貼身太監連忙過去，打開了房門。

　隻一眼，那郭威便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了。

　一個挺精神的小夥子，一位可堪大任的掌門人，一名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居然……哈哈哈！

　像個市井潑婦一般，賴在地上，抹眼嚎啕。

　“這是怎麽了?吳大掌門?吳大老板?”大笑三聲後，郭威起身離開書案，向門口走了幾步。

　柴榮仍舊跪著，只是直起了上身，回稟道:“父皇息怒，此子就是個無賴！”

　郭威擺了擺手，並示意柴榮平身，然後踱到了吳馳身旁，笑道:“你義兄說你是個無賴，你有何辯解?”

　吳馳抹了把眼淚，撇著嘴看了眼郭威，憋嗤了兩下，忽地又咧開嘴巴哭了起來，邊哭便嚷:“皇上，老柴他太不仗義了，馳兒去那金陵，還不是為了給他籌措經費呀，馳兒也舍不得離開皇上啊，嗚嗚嗚。”

　有句詞說得好，最喜小兒無賴。在那郭威眼中，一心想認自己夫人為義母的吳馳便是自家的孩兒，再加之吳馳哭訴的情真意濃，故而，對吳馳的無賴行為，那郭威非但沒有厭煩之意，反而心中充滿了溫暖歡喜。

　“地上甚寒，要鬧，就到屋裡椅子上鬧去！”郭威捋著虯須，口吻中雖有責備之意，但臉上卻是一片慈祥。

　吳馳拎起衣袖，胡亂抹了把眼淚，然後刺溜一下，便鑽進了房間。

　這戲演的，雖然很累，且風險頗大，但結局卻甚是欣慰。

　“朕並非想阻攔你去大唐金陵開設分號，只是……朕希望你能遲些日子再行出發。”

　遲些日子?

　開什麽玩笑！

　剛退朝的時候，郭威留下了柴榮，將吳馳埋汰了一通，故而那柴榮已然知曉了父皇郭威的真實意圖。而與路上，柴榮對吳馳也是有所交代，因此，那吳馳早已想好了應對措辭。

　“皇上啊，馳兒就是為了躲皇上的封賞才將行程提前的。”

　此話一出，那柴榮當場怔住。

　而郭威，臉上也不免有了些許慍色。

　朕看在你小子屢立奇功的份上，可以包容你的無賴胡鬧，可是，你小子如此不給朕面子，又是如何用意?

　見到郭威臉上呈現出的慍色，吳馳也知道，這一次，絕不是郭威在逗他，而是真的有些不悅。

　不過，吳馳並沒有絲毫慌亂。

　“馳兒為皇上為大周做事，圖的絕不是權勢地位，往淺裡說，是因為仗義。馳兒既然認了老柴做義兄，那就得為兄長還有皇上分擔解憂。往深裡說，馳兒……”吳馳再次哽咽，而這次，絕無表演的成分。“馳兒隻想讓乾娘在天上能放心皇上和老柴。”

　提到了夫人，郭威也是心頭一酸，臉上慍色，不覺已是消退了三分。

　“再有，馳兒要是被皇上封了侯賞了爵，那麽，到了大唐之後，勢必會遭致人家的警惕，如此一來，耽誤了賺錢不說，更會耽誤馳兒禍害大唐的初衷啊！”

　之前，柴榮帶著吳馳出訪大唐，其過程，柴榮早已向郭威如實稟報，包括他們哥倆商量的報仇策略，對郭威亦是毫無隱瞞。

　故而，吳馳的這番說詞，幾無突兀，且甚為有理。

　如此一來，那郭威的慍色，又少了三分。

　“馳兒既然鐵了心要去禍害大唐，勢必要做些齷蹉之事，此等齷蹉，遲早會流傳開來，馳兒若僅是一江湖閑人，丟了臉面倒也無妨，可若是身居大周侯爵之位，到時勢必會連累大周臉面，所以，這封賞，馳兒是萬萬不能接受。”

　果真是巧舌如簧，被吳馳這麽一說，那郭威臉上的慍色頓時全無，反而充滿了暖意。

　“馳兒用心良苦，朕甚為感動，是朕誤會了你。如此也罷，這封賞，朕就先給你存著，待你義兄同你完成了心願，再一並賞賜與你。”

　吳馳一副憨臉皮厚的樣子，居然衝著郭威豎起了大拇指來，並道:“郭叔就是英明！”

　行伍之人的包容心就是要比其他人強一些，連生死都已看淡的武將，對尋常禮節也不是那麽的講究，因此，對吳馳的失禮，郭威或許在意到了，但卻沒有任何不悅。

　“既然馳兒主意已定，那就去吧！榮兒替朕送送馳兒，朕累了，你們兄弟倆且退下吧！”

　柴榮起身抱拳作揖， 道:“孩兒領命！”

　吳馳暗自長出了口氣，跟在柴榮身後道:“馳兒定然不辱使命。”

　出了皇宮，一路上，吳馳跟柴榮還是有說有笑，柴榮雖然不住抱怨吳馳的胡鬧，但言語之間，卻無多少責備之意。

　待分別之後，吳馳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尚未進門，便覺得雙腿一軟，差點摔倒。

　與皇上面前，如此胡鬧，想必與歷史長河中，除了他吳馳一個，前絕無古人，後亦無來者，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危機四伏，鬼知道那天子會不會抽風犯病，若是一個閃失，觸怒了龍顏，那可真就是弄巧成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石守信，你大爺的，趕緊過來扶老子一把呀！”

　石守信屁顛屁顛跑過來攙扶住了吳馳:“馳哥，那皇上同意了?”

　吳馳點了點頭:“東西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咱們就出發，省的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