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作為越國的二公子,他被人行刺,這可不是小事,消息從公子府傳出後,立即驚動全城,越王廷軍隊第一時間出動,將整個鎮江封鎖,大街小巷都是軍兵,徹夜搜查刺客。
越王李弘知道此事之後,也在王宮中坐不住了,父子連心,哪怕他認為李景不適合當儲君,但畢竟是他親兒子,李景也還孝順,他心急如焚,帶上禦醫和大隊人馬趕赴公子府。
公子府已經有不少達官貴人聞訊趕來,見到李弘之後,眾人連忙施禮。
李弘撥開眾人,來到李景的房中,他心系李景,快步走到床前,只見李景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白衣被殷紅的鮮血染紅,連背後的床單也被浸濕,他一動不動,狀若死人。
老頭子腦中嗡鳴一聲,身體搖搖晃晃,退後兩步,險些暈倒。
“君上!君上保重啊!”
左右大臣和護衛慌忙上前將李弘攙扶住,一臉哀痛的模樣。
“吾兒可還有救?”
“君上……殿下心口被利刃刺穿……只怕是回天乏術啊……”
“都是庸醫!不管用什麽辦法,都給本王救回景兒!”
李弘驅散公子府的大夫,讓他帶來的禦醫親自上場,禦醫們看到李景的傷勢之後,無不臉色蒼白,這還怎麽救?
說來也奇怪,行刺到現在,二公子命懸一線,卻也未曾死去,禦醫們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使出渾身解數進行急救。
李弘感覺雙眼有些發黑,腦海中不知不覺地浮現李景年幼時在他膝下玩鬧的畫面,此時再看李景的慘狀,老頭子隻覺得一陣陣心痛。
穿心之傷,李弘也明白,景兒恐怕要命喪今夜了。
“刺客呢?刺客抓到了沒有?到底是誰如此狠心行刺吾兒!”
“君上……”
公子府的侍衛和鎮江都統將領一眾跪倒一片,吱聲不敢吭。
人群中,容月也是緊張到了極點,她的臉色比周圍的大臣更蒼白,事情始末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寧軻失手,真的將李景給刺死了。
禦醫們給李景的傷口重新上藥包扎,止血之後,又給他付下不少的急救吊命的藥劑,一番折騰之後,奇跡出現了。
李景原本已經虛弱到近乎消失的脈搏逐漸開始有力起來,穿心傷口也不再冒血,如此嚴重的傷勢竟然慢慢地控制住了!
禦醫們又驚又喜,更加賣力的救治。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急救,李景的狀況終於穩定,呼吸平穩,脈象有力,禦醫們長松一口氣,暗道奇跡,自己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李弘一直在李景房中等待,只見禦醫們齊齊過來,撲通一聲跪地,連連叩首。
老頭子心頭一緊,感覺呼吸都不利索,卻聽見禦醫們齊聲恭賀道:“神跡啊!此乃上天庇佑啊!恭喜君上!賀喜君上!二公子活下來了!二公子沒事了!”
“啊?”李弘愣了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他不懂醫術,卻也知道穿心必死,本已絕望了,卻沒想到沒聽到噩耗,反倒聽到了喜報!
喜從天降,老頭子怔怔愣神,許久,他才不確定的問道:“景兒沒事了?”
禦醫們感動得眼淚鼻涕橫流,叩首道:“是君上的赤誠感動了上蒼啊!二公子得上蒼庇佑,洪福齊天,此災過後,也是我大越即將大興的征兆啊!”
“哈哈……哈哈哈!”
李弘失聲大笑,笑著笑著,又心痛出了眼淚,只有在生死之間,人才能看出親人對於自己是多麽的重要。
李景大難不死,眾大臣看起來也顯得欣喜異常,眾人裝模作樣地抹著眼角的淚水,哪怕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支持李原的。
此間情緒波動最大的人要數容月了,她看起來不動聲色,實則心情如同坐過山車一般,自從她執政右相一職以來,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提心吊膽過。
窗外的清風吹來,容月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原來內衣早已被冷汗濕透。
容月知道,這只是計劃的開始而已,趁著這個機會,她快步上前,來到李弘面前躬身施禮,說道:“君上,此乃上蒼庇佑二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我們大越之福啊!”
周圍眾大臣暗暗琢磨,容相一向不偏幫公子們說話,今天卻是有些古怪。
李原也在當場,他也很高興,畢竟二哥大難不死,李原一向宅心仁厚,也沒有想太多,只是他不知道,暗中的矛頭已經指向了他。
此間事了,李弘的心情也平複了下來,李景還在昏迷,卻已經沒有大礙,為了安全起見,李弘讓人將李景送到王宮休養,同時勒令都尉府掘地三尺也要抓到刺客。
在回宮路上,李弘將容月叫上了他的馬車,君臣相處已經近十年,容月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瞞不過李弘。
“容愛卿,你剛剛有話想對本王說吧?”
容月沉吟片刻,低聲道:“難道君上不覺得二公子遇刺一事非同尋常麽?”
李弘深吸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容愛卿繼續說。”
容月冷靜分析道:“公子府守衛森嚴,刺客也是各種高手,如此級別的刺客,怕不是尋常人能夠請得動的……”
李弘沒有說話,眼睛卻微眯起來。
“刺客身手高強,一劍穿心,好在二公子得上蒼庇佑,這才沒遂了刺客的願。”
“二公子平日一向低調,與朝中大臣幾乎沒有往來,更談不上糾葛,想必刺客也不是出自朝中大臣……”
容月止住了話頭,李弘眼睛亮的驚人,他看著容月,沉聲道:“你但說無妨!”
容月面露難色,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君上,臣懷疑此事……跟立儲一事有關!”
她的聲音很小,但話語卻像炸彈一樣在李弘腦海炸響,李弘是過來人,深知各種貓膩,哪怕容月沒有點明,他也能猜出她要說的人是誰。
王位繼承以順位為主,一旦李景身亡,那麽李原便順理成章地成為儲君了。
“絕不可能!原兒宅心仁厚,怎麽會做出弑兄這種事?!”
容月輕輕搖頭,臉上掛著疲憊之色,她輕歎一口氣道:“君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們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孩童,他們各自在王宮外居住,君上這些年對公子們的了解,真的夠深麽?”
李弘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這話讓他對李原的堅信有了一絲動搖,原兒還是當年的原兒麽?
容月深知李弘的性格,優柔寡斷又缺少主見,李原在這一點上隨他,李弘也最喜歡李原。
容月繼續誅心,裝作置身事外的態度,勸諫道:“立儲一事自然是君上做主,只是臣勸諫君上,儲君必須要有容人之量,要有仁慈之心,如果為了爭儲而不擇手段,這將是我大越的劫數啊!”
到最後,容月又提醒道:“今日二公子遇刺,臣怕對方賊心不死,君上也應該多多小心!”
李弘猛地睜開雙眼,臉色漲紅,怒道:“他敢弑兄弑父?!”
容月並不為意,她語氣依舊輕緩,說道:“臣以前也不認為會有這種事,只是今夜之事……唉,君上還是謹慎為上,切莫掉以輕心,人心是會變的,現在王廷裡,公子結黨營私,各分派系,這些君上都知道嗎?”
“竟有此事?!”
李弘眉頭大皺,責怪道:“為何不早點告訴本王?”
“臣事務繁忙,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卻沒想到發生了今夜這種事。”
“真是無法無天!”
李弘追問道:“景兒有勾結朝中大臣?”
“據臣所知,二公子一向低調,跟大臣也幾乎沒有往來。”
“那原兒呢?”
容月欲言又止。
李弘見容月的模樣,心裡也是咯噔一下,皺眉道:“但說無妨!”
“朝中最大的派系便是以三公子為首的,君上暗中去查查便知。”
李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最信任的兒子,竟然背著他結黨營私,仔細一想,每次李原在朝上的各項提議,總是會得到大部分大臣的附和,這真的是巧合?
李弘感覺渾身發寒,原本以為最忠厚老實的李原,卻是隱藏最深的一個,這讓他的認知都出現了偏差。
“容愛卿,本王……還能信任誰?”
“二公子大難不死,不管怎麽說,都是值得君上信任的,君上也該撇去過往的判斷,重新認識一下各個公子了。”
容月很會把握分寸,她說話說一半,李弘優柔寡斷沒有主見,自己這番話就像是在他的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將李弘和李原父子的關系撐開了一個間隙。
李弘一定會去調查,到後面也會發現容月說的都是真的,種子就開始生根發芽,這道縫隙也越來越大,直到父子關系崩裂。
這也是公子們爭儲為何要拉攏重臣的緣故,容月的這一陣耳邊風,足以成為掀動越王廷的一場大風暴。
李景其實當晚救治成功之後就醒了過來,不過為了裝得更像,他愣是足足閉著眼睛躺了三天才睜眼。
在李弘的逼問下,禦醫們滿頭大汗,按理來說二公子早該醒了啊。
這幾天的時間裡,李弘幾乎每天都會來探望李景兩三次,這種重新受到重視的感覺,讓李景暗自竊喜。
若不是被送到了王宮休養,他都忍不住要跟寧軻分享喜悅了。
有容月暗中相助,寧軻在‘行刺’之後安然無恙,通過容月,他也知道了李景目前的情況。
“有容相幫助,殿下奪得儲君一位十拿九穩了,我離開大楚已有一段時日,國內戰事接近尾聲,沒辦法等到殿下成為儲君那天,明天我便啟程回國。”
聽聞寧軻要走,容月心中一動,她端莊秀麗的臉上浮現挽留之色,輕聲道:“寧公不準備等到殿下出宮一敘嗎?”
寧軻一笑,道:“不了,我會留下人手,殿下可以隨時傳話給我。”
容月點了點頭, 笑道:“我明天親自送寧公。”
寧軻擺擺手,道:“豈敢勞煩容相!”
容月笑眯眯地說道:“要的。”
當天下午,寧軻便召集了夜刃眾人和劉掌櫃。
“小南,阿啟,收拾好東西。”
“勞煩劉掌櫃安排一下,我們下午就渡江出城!”
顧南和令狐啟都有些奇怪,問道:“主公不是跟容相說明天走嗎?”
寧軻哼笑一聲,道:“這個老狐狸精,她一直提防於我,視我為越國大敵,誰知道她會不會改變主意突下殺手。”
眾人哭笑不得,不敢怠慢,當天下午,寧軻一行人便啟程離開了鎮江,踏上回國之路。風雨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