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禦帶著梁破進京之前,二人是於廣域城青衣巷裡一起摸爬滾打的普通小孩,二人會一齊瞞著娘親去鄰居李伯伯的院子裡偷摘那極為可口的水果吃,也會在某一天天剛剛蒙蒙亮之時,追著阿花家的老母雞滿街道跑,試圖完成趙禦所說,那名為叫花雞的做法。
介於趙禦小時候腦子裡就有著一個成熟的靈魂,因此說話行事自然帶上了一股老成的做派,而此番舉動,在青衣巷的其他小娃眼中,就變成了做作和高人一等,因此兩方沒少起衝突,小則文鬥,大則拳腳相向。
但是無論是偷果子,還是打架,身材的高大的梁破,總是出現在趙禦最需要的位置,梁破他不愛說話,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對於趙禦而言,他永遠可以出現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但那只是對趙禦,而這一次,他來晚了。
當殷墟城中部響起梁破那一聲輕聲詢問之後,包括站立的關正卿在內,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冰封祭壇之內,石像塔光芒庇護之下,抱著雪煙冰冷身軀的少女珍珠,雙眼之中卻又不自覺地開始湧出淚水。
梁破強有力跳動心臟中傳來的痛楚越來越強烈,這種疼痛,比方才那鬼龍之槍扎在心口還要痛上無數倍,接著梁破好似心有所感,緩緩轉身,雙眸注視向身後那一座被無數符文勾勒覆蓋的冰封祭壇,沉默不語。
祭壇之內傳出的少女哭聲越來越響亮,哪怕珍珠已經盡力捂著嘴,控制住自己的哭聲,但卻依舊還是有哽咽之聲傳入梁破耳畔,而這些哽咽哭泣聲,就好似自地獄之中的伸出的魔抓,抓著梁破的一顆心,不斷沉入絕望的深淵。
“麻煩幫我看一下,她是否還有脈搏和氣息,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也行。”
這是梁破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聲音依然充滿磁性,但是卻隱藏著絲絲顫抖,隨後站於珍珠前方的方掌櫃轉身,來到雪煙的身旁蹲下,伸出右手成指,輕輕按住雪煙的脖頸。
手指上反饋而來的只有冰冷以及死寂,沒有溫度,沒有跳動,甚至連按下的皮膚,都深深凹陷,不再彈起,隨後方掌櫃輕輕歎了一口,而他這一聲歎氣,讓梁破那擁有世間最極致防禦的身軀都忍不住狠狠一個顫抖。
“這位大人,雪煙姑娘的肉身已亡。”
方掌櫃那略帶嘶啞的聲音落下之後,梁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目光之中有些些許茫然,竟然一時間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隨後自心臟處一瞬間向外迸發的疼痛,又讓他一陣恍惚。
在這一瞬間,梁破體會了無數種以前從未有過的人間情感,好似將人世間生離死別,七情六欲的苦痛,通通化作了一杯濁酒,仰頭一口飲盡,所有種種,最後都化作了一句輕聲的話語:
“那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梁破這一句話格外輕柔,好似怕打擾一位正在入睡的人兒那般,隨後他緩緩轉身,目光看向其面前的關正卿以及冰原女聖等人,在這一瞬間,梁破的腦海之中,臨行前,在白帝宮玄天木頂趙禦曾經說的話不斷響起,隨後梁破嘴唇微張,低聲喃喃道:
“陛下,你曾告訴我,要讓我為自己活,有著自己的人生,可是為什麽,為自己活會如此痛苦,會這麽難?”
喃喃聲落下之後,梁破黑色大袍之下的身軀,開始向外浮現無數密密麻麻黒褐色的鱗甲,緊接著其背後,一雙同樣鱗甲密布的肉山之翼刺破天輝大袍而長出,並且向外完全舒展。
隨後,整個殷墟城,自虛空深處開始響起一聲帶著強烈回音的遠古咆哮,此嘯聲似狼,似虎,又似龍,咆哮聲之中,梁破的整個身形直接向外暴漲,眨眼之間,一頭佔據半邊殷墟城天際的龐然大物完全降臨世間。
於此同時,一股厚重,暴虐至極的遠古氣息自倚天接地的身軀之中向外席卷,於梁破的身後,組成一個紅褐色的幽暗洞穴國度雛形,甚至將殷墟城地面向上不斷散發升騰而起的幽冥鬼氣皆死死壓製,不敢冒頭。
在關正卿的感應的之中,整個殷墟城內的中心,出現了一尊完全陷入狂暴狀態的肉山大魔王,隨後前者雙眸之內的戰意之火熊熊燃燒,直接提起手中的鬼龍大槍,直指前方,聲音滾滾而出:
“同階無敵梁破,當我遇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渴望知道,我的槍,能否刺進你的身軀之內!”
關正卿的話語之中,有著熾熱無比的戰意,但是回應他的是梁破那毫無花哨的重拳,肉山大魔王的整個手掌本就遮天蔽日,握拳之後,鱗甲之上的無數符文一瞬間光芒大放,直接對著關正卿籠罩而下。
梁破那龐大身軀內擁有的無與倫比力量,帶給了那自上而下重拳近乎瞬移一般的速度,一聲爆轟之後,梁破的拳頭已經出現在了關正卿的頭頂,但是關正卿是風,因此下一刹那,天地有風起,後者的身軀直接隨風消散。
倘若一個人想抓住那風,就要比風更快,更爆裂,整個神州浩土之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寥寥無幾,尤其這一陣風還是超一品禁忌者大宗師的神通之風,然而,完全陷入狂暴狀態的肉山大魔王,在這一瞬間,卻用他龐大無比的重拳,硬生生打爆了風!
肉山禁忌神通.重錘!
一陣劇烈的撕扯聲之後,關正卿那融入風中的身軀直接被整個轟出,而重錘神通所帶著的暈眩法則,使得關正卿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直接以自由落體的姿態向著地面墜落。
但是下一瞬間,肉山大魔王的利爪後發而至,直接一把將關正卿整個身軀抓住,然後一把按在下方黑色的殷墟城大地之上,整個由地獄冥石構建的地面直接狠狠一抖,大量裂縫向外開裂,而梁破顯然並不想就此收手,因此他再一次握拳,向下狂暴砸落。
一拳接著一拳之下,整個地面不斷顫抖,而那地面之內蘊含著幽冥鬼氣更是在這如暴雨一般的重錘之下,被自地面之下轟出,彌漫於四周,不斷起伏,就好似不斷沉浮的海面。
就如一個普通人一般,肉山大魔王梁破,企圖用這世間至極的狂暴攻擊,去減少自己內心之中的無限痛楚。
但是大道之下,唯有兩種最殺人,時間和情,情這一把刀,無視了梁破身軀之外無數的防禦法則,一刀一刀刺進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