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對面處的茶社,距離不算遙遠,但卻由於茶色玻璃門窗的格擋讓薛錦城根本看不清楚絲毫茶社裡面的情況。然而身處在茶舍裡面的人,卻可以透過茶色的玻璃窗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動靜。
坐在距離玻璃窗附近的座位上,凝視著窗戶外不遠處街邊停滯的汽車,蔣靜瑜的目光顯得有些深沉。
“還在觀察他嗎?”
“您覺得他回來嗎?”
“如果他夠聰明,當然就不會來。”坐在和蔣靜瑜對桌的蔣靜渠一臉淡漠,同時也在品了一口茶之余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般的笑容來:“照我看,這個小野三郎不錯。至少相比於那個井上千春,他的人要顯得聰明得多。”
“是嗎?”
“難道你認為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蔣靜瑜目光深邃的凝視著蔣靜渠,眉頭也不禁深鎖了起來:“叔父,您覺得他會是真的小野三郎嗎?”
蔣靜渠沒有回答,只是端著手中的茶杯靜靜的品味著四溢的茶香。
“至少伊藤樹實認為他不是,而我認為他雖然心懷鬼胎,但做出的分析卻不無道理可言。”蔣靜瑜正色了自己的態度:“要知道,他們可都是從東北哈爾濱那個大染缸裡走出來的。能夠在‘瘋鼠’和天下一宗政身死之余還能活下來的人,本身就意味著他們的不簡單。”
“是啊,要不然是極度聰明,要不然是極度愚蠢。”蔣靜渠平淡的說著,卻仍舊端著手中茶香四溢的茶杯:“極度聰明的人,沒人殺得了;極度愚蠢的人,則沒有必要去殺。”
“那麽叔父認為,這個小野三郎會是前者嗎?”
面對蔣靜瑜的詢問,蔣靜渠只是淡然笑笑。蔣靜瑜的臉色有些顯得尷尬,隻得也端起茶杯品味了一口苦澀的茶水並且聊以緩解。
“已經按照我的話去做了嗎?”
“做過了。”
“結果如何?”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呵呵,聰明人的做法。”
蔣靜渠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目光也透出高深莫測的味道。
“老實說,我並不是太懂。”
“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難以理解,喜歡尋求靠山的人,往往也是最重視既得利益的人。貪婪是他對你初次見面就坦言的原因,謹慎則是他面對你開張不公的談話選擇保守處理方式的根源。”
“這樣啊,可是到現在我仍舊懷疑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具體為何,對我們來講重要嗎?”
“叔父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面對蔣靜渠淡然般的一語,蔣靜瑜不禁露出驚駭般的神色:“如果他不是小野三郎,那麽結果恐怕非常可怕。東北哈爾濱的局勢不容樂觀,如果他不是小野三郎的話,那麽他的真實身份很可能是……”
“抗日分子,更確切一點來說,是重慶或者延安那一邊的人。怎麽樣,我說的對嗎?”
蔣靜渠打斷了蔣靜瑜的話,同時也抬起頭目光深沉的凝視著蔣靜瑜有些顏色更變的臉。蔣靜瑜目光陰沉,態度也從剛剛的激動逐漸變得再度平靜了下來。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卻看到蔣靜渠上揚而起的嘴角飄蕩起的一抹冷笑。
“是抗聯還是日本人,這樣的身份或許對於伊藤樹實應該來講非常重要。但對我們來講,能否為我們所用或許才是最關鍵的。”
蔣靜瑜一語中的,使得蔣靜渠深沉的目光閃過一抹淡漠般的恍然。
“叔父希望我接下來怎麽做?”
“適當的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和立場。”蔣靜渠毫不吝嗇的說:“黑與白之間,我們要做那一點所謂的中間色。近朱則赤,近墨則黑。我們拉攏他,也方便他來拉攏我們。只有那樣才能讓我們更加看得清楚他的真面目,這對我們來講無疑也才是最安全的。”
“叔父的想法果然高明。”
蔣靜瑜看著蔣靜渠,深沉的目光不禁露出難以掩飾的讚許與傾慕。
“同為不被信任的人,你跟他本來就應該有不少的話可以聊。日本人希望維持和穩定上海的經濟,故而不得不采用了我。很多地方不方便他們做事,故此將諸多不乾淨的屎盆子都讓你去做。而我們之所以選擇妥協他們,自然也有屬於我們的理由。那就是佔領了上海的經濟和情報,無疑就能將大權完全控制在我們的手中。只要上海能夠姓蔣,具體是日本人或者是抗聯,試問又有什麽太大的關系呢?”
“我明白了,叔父的意思是萬事不能做絕。留有余地,就等於給自己留有了相應的退路。上海的是黑是白,這顆造成天秤傾倒的重要籌碼和主動權,始終都要把控在我們的手上。”
“呵呵,一點就透。”
“哪裡,是叔父教導的好。”蔣靜瑜的臉上露出笑容:“怪不得叔父會在當初接納趙兮顏,原來根本就是早有打算。”
“接納趙兮顏,便如青魚上鉤。只要吊杆在我的手裡,一收一放便可盡在掌握。只要拿捏準確,便能將一切盡收眼底、為我所用。”
蔣靜瑜輕輕點頭,臉上的笑容透出欣喜與得意。
“怎麽樣,是不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可不是嘛。”
蔣靜瑜淡然含笑,心中徹底踏實了……
一起走出茶社的時候,蔣靜瑜還有些擔憂。
“叔父不怕暴露自己嗎?”
“不是暴露,是誘魚上鉤。”蔣靜渠淡然的解釋了句:“為敵人製造些許真實的盲點,有時候會讓敵人更加心中疑惑存在懷疑。習慣我們不動,讓敵人先動,利用後發製人才能讓我們看清更多的東西。”
“嗯,叔父言之有理。”
蔣靜瑜輕輕點頭,不禁面露笑顏。
“哦,還有件事情。”
“您說。 ”
“上一次偷換情報的事情,伊藤樹實那邊有所察覺嗎?”
“不知道,但我認為應該沒有。”蔣靜瑜淡然回答:“我們抓獲了一批抗日分子,無疑讓伊藤樹實很高興。具體那些人是軍統還是中共的人,其實對於伊藤樹實來講已經並不重要了。”
“嗯,不得不承認這個鋪墊的確做得很好。如果這個小野三郎不是日軍方面的人,而是抗聯的人的話,相信日後就能從他的反應中看出更多關於他身份方面的真實情報了。”
“我了解,也請叔父放心。對於這個人,我會留心觀察的。”
“這樣就好。”蔣靜渠點頭,同時也看了看手腕處的手表:“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不遠處街邊車裡的那個人,也等了你很久了。”
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叔侄二人就此分道揚鑣、各自而去……魅影諜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