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徹回到小竹樓時,已經到了深夜。
喧囂了一日的窮風寨陷入寂靜,偶爾有幾聲獵犬的吠聲,點綴著山間風趣。
李徹靜靜地站在竹窗前,瞧著掛在天上的銀月,神情有些落寞。
再熱鬧的喧囂,終究掩蓋不了內心的荒涼。
來這裡已經近月余,李徹有些想念故鄉的世界,想念那裡的人,那裡的小吃,那裡的風景,那裡的高樓。
人的情感就是如此的奇怪,李徹自認為不是一個多情善感的人,但夜深人靜之時,依然不免心生孤寂。
仰望虛無星空,唯有一輪明月高高懸掛,李徹在想故鄉那個世界此時是否也有一樣的明月,甚至是否有一個同樣的自己在仰望星空?
有股矯情的思緒湧上心頭,他不由地隨口念叨起曾經背誦過無數次的唐詩,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李徹忘了是誰寫的,只是覺得很應景。
“好詩!好詩!”
不明覺厲的樊屠夫鼓起掌來,自從他能站起來,今天就一直跟隨在李徹左右。今晚也不例外,守在竹樓外,聽見自家殿下對著明月吟詩,下意識地鼓起掌來。
李徹矯情地歎了口氣,招招手,示意老樊過來。
“老樊,本殿下今晚就跟你說些心裡話,你說我這一半大孩子,憑什麽讓你死心塌地地跟著?”
李徹很是不解,今晚趁著情緒低潮,就拉著樊屠夫聊聊天。
樊屠夫就叫樊老九,此刻他恭謹地站在李徹身後,低著頭,眼神莫名。
李徹沒有得到答案,樊老九就像一個悶葫蘆一樣,半天不能憋出一個字。
反正也是無聊,李徹不想強人所難,揮手讓他趕緊找個暖和的地方休息。
閑悶無聊的李徹躺在竹床上,明明勞累得要死,精神卻異常亢奮。
終於有了些安穩的日子可以過,但李徹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焦慮感。
眼前的安穩只是假象,華夏這片土地即將醞釀一場空前的風暴,到時天下必將是群雄並起。
已經知道歷史走向的李徹,心中還有很多疑問,比如自己的存在會不會給歷史帶來衝擊?比如歷史會不會為了防止自己對這世界的改變從而通過某些因素來磨滅自己的存在?
他很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提前搞個小玩意,就惹怒的這個歷史的意識,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地領了便當,到時哭都沒地方哭!
在竹床上輾轉反側的李徹思來想去了大半夜,心中有了些計較,這時已是黎明,晨光透過竹床,落在屋裡,冬日柔和的光線讓人很容易生出懈怠的情緒。
李徹在短暫的休整之後,便起了床,疏了個懶腰,用楊柳枝刷了牙,將頭埋進水盆中,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
看著銅鏡中這張稍顯蒼白的臉,李徹眼中光暗浮動,輕輕念叨,放心走吧,我會保護你在意的家人的。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完全佔據郝二十三的身軀,這個小家夥的靈魂其實更準確來講,是和自己融合在一起。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心理年齡更大些,所以佔據主導地位的是自己。
從第一次見李大娘時情緒的變化和之前對於熊七七矛盾的感覺,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和郝二十三融合中分歧。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李徹說完這句話,銅鏡中的虛像似乎釋懷地笑了笑,然後消失不見,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說,比起他,
自己確實更適合守護這一家老小。 “姑爺!姑爺!”
小丫鬟香香敲了半天竹樓小門,沒人反應。她氣惱地以為那個登徒子還在睡大覺,於是軟妹子瞬間變成凶悍的母老虎,一腳踹開本就沒關牢的小門。
竹樓裡無人,晨光落在梳洗的木盆上,咀嚼的楊柳枝蘸著水珠,暈開光紋。
小香疑惑地歪著腦袋,嘴中念叨:“奇怪,真是奇怪了!”
……
李徹迎著晨光,練了一套舒展筋骨的體操,緊接著沿山寨護柵慢跑,一邊鍛煉身體,一邊熟悉窮風寨的地勢。
窮風寨依山而建,夾在兩山之間,地勢高,易守難攻。兼具背靠平原肥地,實在守不住,從山後平原逃竄出去,也能擺脫追兵。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絕佳的一個建寨地方。
李徹很好奇,是誰幫熊老二建立起這麽大的窮風寨?李徹絕不相信是熊老二自己的決策,自己未來的老丈人沒有這樣的頭腦。
寨門口三條黃犬正嗚咽地趴在樹樁後,對著李徹齜牙咧嘴。
因為剛剛李徹想出寨門,結果這幾條黃犬便叫了起來。於是李徹仗著自己居高臨下,扔了幾塊小雪塊,砸得三條黃犬懷疑狗生。
“哎,是殿下啊!這幾日正好輪到小的守夜,不知殿下這麽早起來,要去哪裡?”
守在寨門口的是個面色蒼黃的中年人,被狗叫聲吵醒,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瞧見李徹,急忙整理身上破爛衣著,就要朝李徹跪下。
李徹見狀,避開身子,扶起他,隨口應到:“本殿下想出去看看!”
只見這看門人臉色一白,艱難地彎著腰,小聲說道:“殿下,這……恐怕不行啊!”
李徹眉頭一挑, 問道:“為什麽?難道本殿下連出個門都不行?”
“殿下,老黃也不知道呀,這是大當家定的規矩,說是擔心您出了意外,所以不允許小的放您出去。小人就一個看門的,您別為難小的了。”
看門人的手放在寨門口懸掛的銅鈴上,好像自己如果硬闖的話,他就要敲響銅鈴。
李徹神情看不出變化,但內心卻是一沉,問道:“如果本殿下硬要出去呢?”
看門人見李徹的語氣有些強硬,想起眼前這殿下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自己似乎沒什麽好怕的。
於是挺起胸膛,說道:“殿下,大當家說如果殿下想要出去,就讓小的趕緊去知會一聲。但絕不能放殿下離開半步,否則大當家就要小的的老命呀!”
李徹臉色陰沉,倏地笑聲爽朗地說道:“哈哈,本殿下開玩笑的,熊當家的一番心意,本殿下這個做晚輩怎能不知?這事就不用麻煩熊當家了,本殿下這就去其他地方看看!”
李徹笑呵呵地朝看門人招人招手,毫不猶豫地離開,只是一路上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緊接著,他又去了幾個地方,最後回到小竹樓,心中有些鬱悶。
整個窮風寨幾個重要的地方,他都不能進入,至於出口的地方,更是不能靠近。像是後山,就有人守著,堅決不讓李徹進去。
總的來講,自己哪怕是成了這窮風寨名義上的主子,其實還是得看熊老二的臉色過活。哪怕自己快要成為熊老二的乘龍快婿,依然改變不了受人籬下這個事實。
自己終究還是被囚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