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氣浪吹得狼狽的吳大眼睜大眼瞧著遠方火海,他怎麽也不相信自己之前布置的一切會產生如此恐怖的效果!
這樣驚世駭俗的爆炸竟然是由自己經手完成的?他反覆質問自己,心中難以相信。
身為吳九指大徒弟的吳大眼不是沒見過火藥爆炸,甚至連火槍火銃他都親手操作過,對於火器的運用,比起一般的民間工匠,他自認為不遑多讓。
但他敢肯定絕對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火藥爆炸,絕對沒有。
這不可能!
單單那幾根火藥管絕對不可能!
除非是神跡!
又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這一聲間斷的時間有些長,沒有絲毫防備的吳大眼直接被氣浪掀翻在地。
不過他毫無知覺,只是抬起頭,望著李徹,眼神中蘊含著敬若神明的東西。
李徹等了半天,沒等來下一聲爆炸,狼狽地抬起頭,瞅見范老頭和吳大眼的目光,不由地臉皮一抽,大吼道:“找死啊!趴下!還有一聲!”
見兩人癡癡呆呆的,李徹隻好直接用手按著他們的腦袋,直接埋進雪堆裡。
小半天功夫,除了偶爾響起類似竹子爆裂的聲音,李徹再也沒有聽到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了。
於是他從雪堆裡爬了起來,遙望著小竹樓方向,臉上寫滿疑惑。
“怎麽沒有第七聲呢?難道又是啞火了?我記得埋了七枚火藥管,還擔心不夠!”
李徹自言自語,這樣的爆炸威力比他想象中的要猛烈許多。
曾經試過這特製火藥的李徹還擔心出現意外,不能炸死所有的白袍元兵。於是除了給樊老九和陳九四的幾根火藥管以外,剩下的全讓他投到這裡了。
除了色目人白倉身上的一根火藥管,李徹還讓人在小竹樓支撐竿中埋了藏了兩根,並且估算好大概距離,將其余四根火藥管分別埋藏在小竹樓的前後位置。
兩根火藥管捆綁起來的爆炸威力和計算好距離,分別引爆的效果是截然不同,這絕不是一加一那麽簡單。
除此之外,還不放心的李徹命人在小竹樓附近的幾間木樓裡,放置了大量的火油和麵粉。
整個窮風寨的麵粉和火油都被李徹讓人搬來了,這個舉動讓吳大眼想不明白,可正是這個舉動才導致這場驚世駭俗的大爆炸。
在緊閉的空間裡,麵粉粉塵的含量達到一定程度,也會引起劇烈的爆炸。
李徹不太清楚其中的關鍵原理,但他知道這個百科常識,所以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他依然做了相關的準備。
從呼延單選擇右邊岔口開始,他們就已經進入了爆炸雷區。六根火藥管連環爆炸的威力確實超乎李徹的想象,麵粉爆炸在其中的作用更出乎李徹的預料。
小竹樓及周邊的房子徹底化作火海了,李徹有些心疼,想著熊老二知道了會不會錘死自己?
這種無聊的想法很快從李徹腦海裡揮去,瞧了一眼還埋在雪堆裡的范老頭和吳大眼,李徹一腳一個踹在他們高高撅起的屁股上,兩人這才慌忙地從雪堆中站起來,緊跟在李徹身邊,如同驚弓之鳥。
“趕緊組織一下人手,收拾一下火場,莫要讓大火蔓延到整個寨子。還有,盡快組織人手撤退吧!”
李徹朝跟在自己身後的范老頭吩咐道,緊跟著對吳大眼說道:“你讓人注意下寨子外的情況,有人來了一定要趕緊過來稟報。剛剛的大爆炸肯定會吸引人來探查,現在多事之秋,
莫讓人趁虛而入!” 這一番交代顯得遊刃有余,不知是否錯覺,在這場大爆炸後,李徹感覺自己有種渾身通透的舒暢感。
那種緊張到極致,心跳到嗓子眼,高高舉起的重物緩緩放下之後,整個人有種否極泰來的放松感。人一旦放松,念頭自然通達,心境也跟著上升一個層次。
范老頭和吳大眼都沒注意到李徹的這種變化,他們仍然處於不可置信的震驚中。
四散的弓手跟在他們身後,寨子裡剩下的村民也都從後山中慢慢走出,開始收拾爆炸後的遺址。
李徹神情複雜地看著滿地恐怖的殘肢斷臂和一具具燒焦的屍體,以及還沒死透氣僅有上半身的鐵木爾布赫。
他的內髒散落一地,看起來花花綠綠的,相當驚悚!
鐵木爾布赫掙扎地伸出手,沒有對準窮風寨的任何人,朝著淨藍的天空伸去,微微顫抖的食指已經變成焦黑的炭團,他很努力想伸出食指,觸摸一下天上飄過的那朵白雲,最終只能無望放下手,睜著眼,不甘地死去。
藍的天,白的雲,黑的煙,紅的血,這場面讓李徹原本放松的心境有種難以抑製地壓抑感,山風微醺,帶來濃濃的屍油燃燒後的臭味,李徹的胃裡翻騰。他不停地後退,退得極遠,扶著身邊的樹乾,忍不住嘔吐起來了。
眼前的人間煉獄將吳大眼從麻木的世界中拉了回來,他瞧著幾個還沒死透的元兵起伏的胸膛,瞧著被高溫融化後的紅色雪水,迎面撲來的腥味讓他也跟著止不住嘔吐了起來。
唯有原本膽小的范老頭還算穩定,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站了出來,指揮愣住的弓手和村民開始清理現場。
李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了,這滋味他發誓再也不忍受第二次了。
“你沒事吧?”
身邊傳來弱弱的聲音,李徹抬頭,一塊碎花手帕出現在他眼前。
熊妹子站在李徹身邊,臉色蒼白如紙,顫巍巍地舉起手,目視李徹那雙不知不覺通紅的眼。
“你,現在的樣子有些可怕。”
哪怕膽大如熊妹子這樣的姑娘第一次瞧見眼前這煉獄景象,也差點嚇昏過去。
不過,她依然從後山出來,走到李徹身邊。
“謝啦!”
李徹沒有客氣,接過手帕,胡亂地擦了下自己滿臉的涕淚。
好不容易休整過來的李徹這才注意到熊妹子身後站著趙普勝,此刻的趙普勝望向李徹,臉上表情古怪,說不清滋味。
“呦?我們的大元帥醒了呀!醒得真及時啊!”
李徹再次展示了他的毒舌,心中不自覺生出的戾氣讓他想要抓狂。
趙普勝和其他兩人被安排在後山修養,那幾聲震天的爆炸,即使在後山,也震耳欲聾。他醒來已多時,問周不疑,知曉了這幾天的事情,同時也知道李徹剛剛做的事情。
這一刻,趙普勝看著李徹,看著他那雙不自覺通紅的眼,心想,這大概是所謂的妖孽吧!
郝老三,你究竟生了一個怎樣的兒子啊?
趙普勝恭敬地抱拳鞠禮,朗聲道:“末將趙普勝,聽候陛下差遣!”
李徹尷尬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剛剛那句話確實有些失當,擺了擺手,道:“趙當家客氣了,如果你身體撐得住,和小子一起看看這修羅道場吧?”
“末將得令!”
趙普勝看起來是認真的。
李徹無奈一笑,也不管他。反倒是看著一臉緊張的熊妹子,心中有些意外,這妹子今天是怎啦?有點不太正常。
跟在熊妹子身後的丫鬟小香香,臉色緊緊躲在熊妹子身後,不敢看那慘烈的火場,更不敢看眼睛通紅的李徹。
李徹撓了撓頭,對熊妹子說道:“回後山去吧!告訴阿娘,一切無恙,莫要說起這裡的慘狀。準備好剩余村民的撤離,沒有熊當家的消息,咱們先別待在寨裡。”
熊妹子還想說些自己不怕,不就死人嗎?又不是沒見過!但最後只是低聲應道:“嗯,你自己小心。”
李徹轉身帶著趙普勝走了,熊妹子在身後想要叫住他,沒能喊出聲,她突然覺得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很是陌生,他似乎不再是那個膽小鬼了。兩次看見李徹嘔吐的熊妹子,越發覺得地看不懂李徹。
前者救人如佛,後者殺人如狂。
人總會成長的,對熊妹子和李徹都一樣。但嬌蠻任性的熊七七遇見說要娶她的李徹,注定了是纏在一起的宿命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