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董舒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

　　此時的黑霧已經攀上了對面劉懷河父親的後背，卻隻是壓著他，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樂正宇正襟危坐，讓437接管了他的表情控制權，這才開口道，“我今天是來探望您的。您最近身體可好?”

　　老人的眼睛混濁，眼神也渙散，就像透過樂正宇在看另一個別的什麽人，樂正宇和董舒也不急，就坐在那裡等著，過了一會兒，老人才像緩過神一樣慢慢說，“你們是我兒子的朋友啊……”

　　“是。”樂正宇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周圍又有些蠢蠢欲動的霧氣，點點頭，“懷河生前和我可以說是摯友。”

　　劉懷河的名字好像是刺激到了周圍的霧氣，黑霧開始快速的流動起來，本來壓在老人身上的霧氣有一些纏繞在了老人的脖子上，有一些甚至開始順著樂正宇和董舒的腿開始爬。

　　董舒從喉嚨裡發出了小聲的驚呼，但是她很快就恢復了冷靜。

　　“那你們……能給我講講……講講我兒子，講講懷河的事嗎?”老人說話變得有些吃力，說話的聲音也變了，就像有人在壓著他的嗓子，又像嗓子裡卡著一塊濃痰。

　　“懷河這個人啊……”437控制著樂正宇做出一個懷念中透著悲傷的表情，“他是個很好的人，平時經常會幫助我們，是我的前輩，經常會指導我工作上的事。”

　　黑霧整個沸騰了起來，這些霧氣躁動著，扭曲著，幾乎要將面前的老人整個覆蓋起來，而樂正宇也感受到了霧氣的冰冷，那種冷並不是皮膚層面感受到的溫度，而是直接作用在靈魂上的刺骨的冷。

　　下一秒，樂正宇感覺到心髒的位置湧出一股暖流，這股暖流流過四肢百骸，將霧氣和他的身體不著痕跡的隔離開。

　　董舒的牙齒打顫，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她兩手抱肩止不住的顫抖，嘴唇都變得青白了起來。

　　黑霧扭動了幾下，隱隱約約形成了一張人面。

　　樂正宇一下就認了出來。

　　陳茂源。

　　他的身邊還有幾個模模糊糊隻能看到五官形狀的影子，他們糾纏在一起，在老人的身體中來回穿梭。

　　“宿主。”437突然說，“這是死者的怨恨。”

　　“怨恨?”樂正宇重複道，他剛剛聽董舒提過這個詞，此時心裡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因果輪回，這些亡者因為人面瘤的關系無法向劉懷河復仇，於是順著因果找到了劉懷河的家人。”437平靜的像是平時給樂正宇念百度百科一般，“劉懷河的父親如此，恐怕也是這些怨魂在作怪。”

　　“如果宿主繼續刺激它們，這個人就算死在今天也不奇怪。”

　　它的話提醒了樂正宇，他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叔叔，我想問您，懷河不在了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啊?”

　　老人的嗓子裡發出含含糊糊的啊啊聲，但是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但那種悲傷的樣子又不似作假。

　　“記憶讀取。”他在心裡說。

　　“50積分，已扣除。”

　　樂正宇的意識又回到幕布前。

　　幕布拉開，一出悲劇正在上演，由於老人意識不清，畫面中的包括人在內的所有物體都在扭曲。

　　送葬的隊伍，翻飛的紙錢，嚎哭的親人，淒涼的嗩呐。

　　黑色的棺木，馱著的紙人。

　　還有，山上的墳墓。

　　那種悲傷的感覺不似作假，看來老人是真的覺得兒子已經死了。

　　劉懷河騙了所有人嗎?

　　樂正宇冷靜的想著。

　　回憶結束了。

　　意識混亂的老人面對黑霧顯得更加無力，他趴在桌子上，嘴裡還在無意識的念著什麽。

　　“根據系統的唇語分析，他在說，‘兒子’。”437說。

　　樂正宇在那一瞬間對這個蒙在鼓裡，失去一切甚至馬上要失去性命，卻還思念著死去兒子的老人產生了同情。

　　想救他。

　　他這樣想著。

　　“想救他，方法隻有一個。”437說，“抓到劉懷河，解了怨魂們的怨氣。”

　　“……”樂正宇臉色陰沉，“他大概還能撐多久?”

　　“最多一個月，短則一周。”

　　樂正宇站起來，伸手想拉董舒起來，發現她的手臂一片冰涼，他的手微微用力，系統的驅邪效果通過他們接觸的地方流進了董舒的體內。

　　董舒抬頭看了樂正宇一眼，借著他手臂的力量站了起來。

　　“謝謝。”她小聲地道謝。

　　樂正宇轉身出門，董舒看了一眼還趴在桌子上的老人，又看看已經離開的樂正宇，想了想還是沒有多說什麽，也小跑著離開了劉懷河的家。

　　“我們還要去哪兒?”她問。

　　“啊……”樂正宇沉默著走到村邊， 發現整個村子都被包裹在怨氣之中。

　　再往外走，霧氣越來越淡，直到最後，樂正宇看到了明顯的分界線。

　　一邊陽光明媚，一邊黑暗無光。

　　董舒也不出聲，就跟著他繞著村子走。

　　過了一會兒，他們發現有一條村中的黑霧有一部分延伸出來，連接著村子的後山。

　　“那邊大概就是劉懷河，不，是陳茂源的墳墓了。”樂正宇說。

　　“其實我剛才就想問。”董舒順從的跟著他走，嘴上卻不含糊，“如果你真的能看到靈魂，那麽是誰在給你指路?”

　　“啊……”樂正宇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他腦中快速旋轉，說“一個自稱劉家人的靈魂，他說，有異姓人進入了他們的墓群。”

　　董舒的表情更加懷疑，“他為什麽要找你來幫忙?你能怎麽幫忙?把那個所謂的異姓人從土裡刨出來嗎?”

　　這簡直是來自靈魂的拷問了。

　　樂正宇的臉上徹底沒有了表情，他乾巴巴的說，“可能……可能是因為緣分吧。”

　　“宿主。”437幸災樂禍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裡，“我會記得給你增加騙人的藝術這門課的。”

　　墳墓就在眼前。

　　這裡也是黑霧的末端，或者說，是黑霧的起始。

　　就在樂正宇想要湊近看看時，墓碑後有一個人探出頭。

　　如果不是因為那人探出頭的時候整個上半身也探了出來，樂正宇覺得自己恐怕沒法認出這是一個頭。

　　那個頭，被怨氣完全包裹在了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