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周圍傳來驚叫聲,隱約有人影過來。郝漢知道這事發現場不能再呆了,便讓兩個人跟自己快步撤離,來到了一片鬧市地界。
大隱隱於市,人多反而最安全。
過街老鼠張三道:“大師父,咱們去殺那男的。”
青草蛇李四道:“男人不比女人,咱們的要小心。”
郝漢想著是,剛要走,忽然見三四個人影走了過來。難道是官府的人麽?郝漢心中一驚,再仔細看,卻是菜園子裡那幾個潑皮。
過街老鼠張三問道:“你們來幹什麽?”
那幾個潑皮滿臉興奮,其中一個站出來低聲道:“大師父,你們在這裡的時候,我們到那胡桃居,把那個陷害林教頭的男子給宰了。”
郝漢覺得這可是給自己節省了時間,就問是真的麽?殺得乾淨了麽?
潑皮們都笑著說哪敢欺瞞大師父,便把身上沾了血展示了出來,又說斬殺這不義之人真是痛快。
郝漢點頭,事情已經辦妥,叫他們一起回菜園子。回到菜園子大家高興的吃了些酒食,就各自回去睡覺了。
郝漢一覺醒來,天開始大亮,現在想法是,一定要保住林娘子,讓她和林衝在梁山上團聚。他洗漱完畢便來到林衝家。卻見牆角有一個人在鬼鬼祟祟。
郝漢認出來,這人名叫乾鳥頭富安,是高衙內的幫閑親隨,專門出壞主意。因此心中惱怒,想要走過去當胸抓住他,將他打走。但一想,卻止住了。
自己這麽做,不是給林娘子和錦兒添麻煩嗎?不如想個主意穩住這廝,也拖住高衙內。
郝漢便走過去,對乾鳥頭富安雙手搭禮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高衙內的朋友?”
乾鳥頭富安眼睛瞪得溜圓,驕傲道:“你這大和尚,怎麽知道我是。”
郝漢笑道:“那天,高衙內給我施舍,我見你在他的隨從當中,因此認得。”
乾鳥頭富安嬉笑道:“原來如此,你這是幹什麽?”
郝漢存心編造,想起來在桃花村劉太公一節,便道:“我這和尚修行數載頗沒本事,隻是會說得姻緣。我聽說高衙內想要林娘子的使女錦兒。為了報答那天他舍我的銀兩之恩,因此,我現在便到裡面給錦兒和高衙內說個姻緣。”
乾鳥頭富安手舞足蹈笑道:“你去說,你去說。但不知需要多長時間。”
郝漢存心想要把日期拖得更長,那樣自己就更有解救林娘子的機會,便捏著手指假裝掐算了一陣,抬頭道:“需要一個月。”
乾鳥頭富安掃興道:“這可太長了。”
郝漢大笑道:“所謂好事多磨,好飯不怕晚嗎。你且叫高衙內耐心等待,自然有他的甜頭吃。”
“好,有請大和尚盡力了。”乾鳥頭富安雙手抱拳,轉頭走了。
郝漢見他走的不見了,暗自尋思:上回在桃花村說得姻緣,因為是兄弟,沒有打成小霸王周通。這回說姻緣,一定要了高衙內的命。而後伸手敲門,不一會見錦兒出來開門,她卻顯得有些憔悴,郝漢將自己與林衝的關系說了。
“你且等一等,我問我家夫人。”錦兒說完,關門而入,一會開門道:“進來吧。”
錦兒讓郝漢進來,她卻左右望望,關上了門。
郝漢進去,見到裡面隻有林衝泰山張教頭和林娘子。
“叔叔。”林娘子給郝漢請安。
郝漢點點頭,對她們述說,林衝一路之上必然遭到高衙內的陷害,
自己便要去救他。想要保得長久安全,林娘子三人需要稍候一些時日,再離開東京這非之地所。 謝謝叔叔關心。林娘子躊躇道:“可我們應該到哪裡去呢?總不能和林衝去住滄州牢營。”
郝漢道:“可以去梁山泊。”
張教頭一驚,說道:“我也曾聽說,那梁山泊都是賊人所在。我們怎麽能去的?難不成,我女婿回去哪裡?不可能吧,他一生夢想報效國家。絕對不會去那種地方。”
郝漢琢磨張伯伯你沒看過水滸傳,就道:“伯伯,你不知道,一個人被逼成了如此模樣,也不怪他去得那裡了。”
林娘子隻說在仔細想想。
郝漢也怕她著急,因此出差錯,便叮囑會派人來告訴她離開的時間,為了和林衝相聚,需要當機立斷。
張教頭和錦兒都點頭說是。
郝漢又囑咐兩句,並說自己定會讓那高衙內不得好死。便出來,叮囑錦兒關好門。抬頭見本來瓦藍的天空卻遮擋上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眼見著大雨就來。他邁開大步便往菜園子走去。
剛走不遠,聽到有個聲音叫道:“恩人,你在這裡嗎?”
郝漢聽的聲音如此熟悉,轉頭一看大吃一驚:竟然是金翠蓮。卻見她粗布衣服,面色素顏,身上也無釵環首飾。和在五台山見她那貴婦人般,又是兩種模樣了。
郝漢馬上走過去,問她為何在東京?
金翠蓮頓時淚眼娑婆,道:恩人,恩人,見到你真好。隨後她就講起來。
原來魯智深在五台山出家以後,因為醉酒大鬧山門,而被智真長老寫信送往了東京大相國寺。而金翠蓮便和趙員外安居。哪想,一天一幫人竟然闖進門來,口中叫罵金翠蓮。
金翠蓮一看,竟然是鄭屠大娘子,帶著她家夥計追來。鄭屠大娘子是個無恥悍婦,與趙員外說金翠蓮當時典與鄭屠,一顆淫蕩之心,整天勾引鄭屠十分淫賤。光是如此還不夠,又添油加醋令人惡心千倍。
雖說是外宅,但趙員外被那悍婦吵嚷的不行,又是個愛好臉面的文人,因此漸漸的覺得太過丟臉,幾天不來。那鄭屠大娘子卻到員外家中去鬧,使得十裡八鄉都知道了。
趙員外吃受不住,也隻得將金翠蓮休了。
金翠蓮去五台山尋魯智深又尋不到,沒有了依靠。金老歎息此生沒有好命,又說狐死首丘,不如回到東京來,死也死在家鄉。因此跋山涉水,再回到這東京老家來。
郝漢聽得金翠蓮的命運也太悲慘了,一個手無寸鐵善良軟弱的女人,卻處處受到欺負,不由拳頭幾乎攥的裂開,當即怒道:“這鄭屠大娘子和鄭屠真是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家門。世上惡毒不過如此。可恨之人,如果不連根拔除,他就死咬著你不放。便問金翠蓮現在住在何處?”
金翠蓮道:“老家房子早已經賣了,我們在酸棗門外租了兩間小房。”
郝漢聽得是酸棗門,正在大相國寺不遠,就道:“我現在住在大相國寺菜園子,正和你近。”
金翠蓮哭中笑道:“與恩人住的近了,也不怕被欺負了。”
郝漢倒是皺眉起來,還要救林衝兄弟,這又第三次遇到了金翠蓮,難辦了。正想著,滿天下起大雨。他讓金翠蓮快走躲雨,自己則大步就走。
卻沒有想到旁邊金翠蓮打起一把傘,為他遮風擋雨。任雨再大,風雨中由一個女人為一個和尚打傘,也引起旁邊無路人的目光。
郝漢覺得不好,便跳出油紙傘的遮蓋,兀自大步冒雨走。
金翠蓮卻執著的舉著傘衝上來,為他擋雨。因為郝漢現在是個高大魁梧的大和尚,用雨傘將他頭頂擋住後,金翠蓮反而被風雨吹的半身水。
郝漢把雨傘推回去道:“姑娘切莫如此,一個一個女子為一個和尚大傘,傷了姑娘的顏面。”
金翠蓮卻道:“當初,大師父為了我,還不是三拳打死鎮關西?命都不顧得,我害怕被人看不起嗎?再把雨傘放在了郝漢的頭上。”
郝漢沒了理由推辭,走了兩步,在雨傘遮擋下,確實舒服,一時溫暖到達心裡。
街邊一個店鋪中的小夥計卻忽然喊道:“快看快看,和尚啊,和個女子走在一起。真是百年不見呀!難不成這和尚要娶妻嗎?”
郝漢心中大怒,過去一拳將那店鋪的門生生拽了下來,然後托起來,再一拳將木板門打碎了。
小夥計自知言語過重,因此躲在角落裡發抖。
郝漢卻再不進金翠蓮的傘中,邁開大步順著街邊店鋪的屋簷便走,一會來到了一家酒樓,見屋簷長寬,有幾個人在下面躲雨,便停在那裡。
金翠蓮卻也走了過來,將雨傘收了,對郝漢道:“恩人,我現在在這裡唱曲為生,你若冷了,就進來喝幾杯。”
郝漢也想見見金老,就問他現在在這裡嗎?
金翠蓮搖頭道:“爹爹身體不舒服,我自找了一個拉琴的師傅,合夥著乾呢。”
郝漢未免尷尬,就點頭不想進去。
金翠蓮進去,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拉著琴應了上來,正是她的合夥。
郝漢見金翠蓮和那琴師在酒樓裡面轉了幾轉,卻因為是天下大雨顧客稀少,竟沒有點她唱曲。想起曾經往事,又難免讓人唏噓。
“唱曲的,過來。”
有人點金翠蓮。
郝漢抬眼過去,見是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後生,面色頗為嬌嫩。
金翠蓮去得那兩個人的面前,拿出曲牌道:“小奴會唱三十支曲子,請問客官要聽那首。”
那兩個後生拿著曲牌翻了翻,卻扔在了一旁,隻是瞪眼對著金翠蓮看。
郝漢見他們的眼神不善,轉眼才發現金翠蓮因為剛才淋了一些大雨,身上的衣服有些濕潤,緊貼身上,一下將妙曼的身材露了出來。
金翠蓮也有些察覺,便問他們是不是要點曲子,要是不點,自己倒是去別的地方了。
一個後生卻一把拉住了金翠蓮的手笑道:“我今天不點曲,我要點你。”
郝漢看得,連忙衝進去,兩掌便將那兩個後生打開,怒道:“你們何故要欺負人?”
那兩個後生有眼不識泰山,叫嚷著你這個和尚哪裡來的,敢動我們爺們。
郝漢大怒,一個嘴巴將其中一個後生抽倒,反手再一掌將另個後生打翻在地。
酒店老板過來,對郝漢道要幹什麽?
郝漢隻是對金翠蓮道:“不在這裡賣唱也罷。”說著,走出酒店。
金翠蓮聽了,便決絕的扔掉了手中的牌子跟了出去。
外面的大雨已經停了,郝漢兀自走在濕漉漉的街面,感覺金翠蓮跟了上來,便道:“不如這樣,我那菜園有菜,你盡管取一些和那些潑皮一起賣。不但能夠養你們父女,也有那些潑皮保護,別人惹不得你。”
金翠蓮聽了,點頭多謝恩人。
行到酸棗門,郝漢對金翠蓮道:“你且回去,有空便到我那裡,我會給你安排妥當。”
金翠蓮應了一聲,小腳步行便自回去。
郝漢回到菜園子,卻見一幫潑皮都在,唯獨少了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便問他們兩個到哪裡去了。
潑皮們都說不知道,猜測可能喝酒醉了睡覺呢吧。
郝漢便將金翠蓮的事與他們說了。
潑皮們聽得都笑,說難不成這女子是大師父藏養的嗎?
郝漢聽得生氣,一拍桌子將眾潑皮嚇得一跳。而後不想隱瞞,隻得將金翠蓮的悲苦的身世說了。
同是窮人,金翠蓮的經歷聽得潑皮們都是義憤填膺,甚至還有兩個流下了眼淚,都賭咒發誓的說要是遇到鄭屠大娘子一家,恨不得將她扔進了糞坑。
卻聽到外面喊道:“恩人,你在這裡嗎?”
郝漢聽得出來是金翠蓮,馬上站起來。果然見她走了進來。這相國寺菜園子的屋子裡破天荒的進來了女子,潑皮們竟然都一個個嚴肅起來,一聲不吭。
郝漢登時發怒,對他們道:“金翠蓮妹子乃是東京人, 本來就是你們的老鄉,你們隻是當做自己的姐妹一般,客氣什麽,都放松些。”
潑皮們聽罷,方才展現平時本色,嘻嘻哈哈起來。
金翠蓮並不緊張,隻對郝漢道:“我爹爹聽聞又遇到了恩人,心情舒暢。想請恩人到我家中喝上幾杯。因為現在拮據,並沒有什麽好東西,還請恩人不要推辭。”
郝漢想著如何去救林衝的事,心裡正愁的緊,便道:“多謝姑娘美意,今天恐怕和他們有事,怕我有負邀請。”
金翠蓮道:“知道恩人不在乎我們的報答。但我爹爹年紀大了,又長途奔波,因此恐怕時日無多,還請恩人體恤。”
一眾潑皮聽得,都歎息,說大師父盡管去吧。
郝漢聽得,恍然覺得人生生死隻是瞬間,錯過便可能真見不到了。一路走來,緣起緣滅,和金老見上一面,或許真是最後一面。因此,叫那些潑皮記得金翠蓮,先各自回去。自己則隨著她出了菜園子,又過酸棗門,走進街邊的小巷來到兩間小房之前。
只見矮牆破敗,青苔層層,頗為寒酸。郝漢顧不得這些,便和金翠蓮走了進去。見金老躺在床上,床旁僅有個一米半寬的小桌,三五個菜和一壺酒,與當初在趙員外家的珍饈美味對比,令人唏噓。
郝漢兀自過去,對金老笑笑,問一聲身體可好。
金老喘息虛弱道:“能夠再見到恩人,真是老兒萬幸。又給我們賣菜這個行當,實在無以回報。看我們現在這個境況,更拿出好的東西來了。”
郝漢道:“不求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