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山區地方，出殯又稱之為上山，就是送死者上山入葬的意思，因為山區的墳墓大都會修在山上。

　不過江城市地處平原，即便有山也是在周邊一些小地方，而且還是那種較為低矮的丘陵小山坡，自然也就沒這種說法。

　在老魏敲響銅鑼大喊出殯以後，宋家院子外立即響起了鞭炮聲，與此同時老曹和老許也跟著敲鑼打鼓起來，一時間整個宋家院子變得鑼鼓喧天，哭聲嚷嚷。

　按照老規矩，端靈位和遺像的孝子要走在前面，緊隨其後的就是裝殮著老太太屍身的棺材。

　走在更前面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放鞭炮的，一個撒買路錢的，另外一個則是拿用鏡子，一步一退照棺頭的。

　放鞭炮這個很多人都知道，不管紅白喜事都少不了，不管在什麽地方都已經約定成俗。

　至於買路錢，這個也是有一些說法的。

　因為死者出殯的時間大都定在上午，這時候太陽尚未完全升起，世間還有少許孤魂野鬼在遊蕩。

　撒買路錢的意思就是用這些紙錢賄賂孤魂野鬼，讓他們不要擋了死者的道，可以讓死者出殯的時候不發生什麽意外。

　老魏敲響銅鑼，喊出起棺出殯的下一刻，那八名一直守在靈堂裡的抬棺匠同時起身，將老太太的棺材抬了起來。

　與此同時，立即有人上前將之前擺放著棺材的兩根長凳打倒在地。

　我一邊看著這一幕，一邊跟著老魏他們的節奏胡亂敲著手裡的銅鈸。

　反正我是被老魏拉壯丁來幫忙的，這些事情我可不太懂，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銅鈸敲響就行了，至於有沒有節奏可不關我的事。

　用來停放老太太屍體的靈堂原本就是宋家的老堂屋，而且還是很多年前建造出來的，故而門口比較狹窄。

　那些抬棺匠在把棺材抬起之後，愣是廢了好大的力氣，也沒能從門口走出來。

　老魏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臉色頓時一變，快速跑上前從靈堂的角落裡取了兩摞紙錢，放在了棺材的一頭。

　同時，老魏站在棺材前口中念念有詞，看起來就好像是在跟棺材內的宋老太太商量著什麽。

　說來也怪，就在老魏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那些抬棺匠很輕易的就將老太太的棺材抬出了靈堂。

　盡管心中有些好奇，但我也沒跑上去詢問。

　現在正是老太太出殯的時間，院子裡又是鑼鼓聲又是哭聲的，哪裡還能聽到什麽說話的聲音，耳朵都快震聾了。

　棺材出了靈堂，很快就離開了宋家院子，我們幾人也快速跟在了後面。

　在我們幾人的身後，緊跟著的就是頂著孝布的宋家子孫，還有其他一些為宋老太太送葬的宋家親友和村子裡的人，再往後就是那些舉著花圈的。

　不得不說，宋老太太不光子孫眾多，在宋家村也是極為受到尊敬的。

　此時我所能看到的頂著孝布的人，最起碼就有將近兩百人，這些人都是要去墳地給宋老太太送葬的。

　和我之前料想的一樣，這些送葬的人裡面並沒有太多小孩子，最小的也有七八歲，算是比較懂事的那種了。

　有人送老太太出殯，宋家人自然不會有人拒絕，即便是小孩子也一樣。

　不過這些人明顯也是懂規矩的，也知道把小孩子帶去送葬不太好，所以主動選擇留在了宋家。

　我混在人群中，跟著老魏他們一路敲敲打打，百無聊賴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死者出殯，路上行人和車輛都要自覺避讓。

　這是舊俗，只要是稍微知道點規矩的，都不會硬著頭皮去衝撞死者。

　要是衝了煞氣，搞不好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甚至大病一場把霉運帶回家中。

　因此哪怕是再急，路上一旦遇到有人出殯，都要站在一邊，等死者和送葬隊伍過去以後才能通行。

　一路走來，我看到有不少宋家村的人家門口點起了柴草堆，熏著濃濃的煙霧。

　出殯隊伍的行進速度取決於抬棺匠們，只有他們走得快，送葬的隊伍才能走得快，他們要是磨磨蹭蹭，送葬的隊伍也只能慢慢跟在後面。

　而且，不管抬棺匠們走路的速度快慢，主家的人都是不能有任何催促的，哪怕他們像蝸牛一樣前進著，也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後面。

　不過主家不能催，其實老魏說可以的。

　一來他不屬於主家的人，二來老太太的喪事由他負責操辦，下葬的時間也由他決定，他有權利在速度過慢時要求抬棺匠們加快速度。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一般抬棺匠也不會吃飽了撐的故意慢吞吞的走路，畢竟那棺材壓在肩上也是很重的，誰不想早點抬到地方然後可以歇一歇。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妙。

　此時已經早上九點多鍾，太陽卻還沒有升起，反倒是天空的雲彩通紅一片，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紅通通的。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搞不好今天可能會下雨，而且是下大雨。

　就是不知道幾時會下，但願等老太太下葬完成以後再下雨，要不然免不了要被淋成落湯雞。

　送葬隊伍行進了不到一半，那些抬著棺材的抬棺匠們就停下了腳步，用手裡拿著的木棍將抬杆撐住，然後站在原地休息。

　這個之前就已經談到過，一旦起棺，除非是到了墓地，否則棺材是不可能落地沾染地氣的。

　我隨意看了一眼，那些抬棺匠開始各自拿出煙來抽，根本不顧及現在是什麽場合。

　甚至有一個比較年輕的抬棺匠還在棺材上彈煙灰，也幸好宋家人沒有注意到，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引起矛盾。

　這些抬棺匠一個個氣喘籲籲的，一副很是疲憊的模樣，他們後背衣服都有些被汗水浸濕了。

　看到這一幕，我不免有些疑惑不解起來。

　宋老太太的棺材是幾十年前就已經做好的，木材裡面的水分早就已經蒸發掉。

　加之宋老太太本身比較瘦小，頂多也就八九十斤，滿打滿算連棺材帶人頂多也就三百斤不到。

　八個膀大腰圓的抬棺匠，抬這樣一副三百斤不到的棺材，竟然能累成這樣，貌似有些不對勁吧。

　抬棺匠們停在原地，嘻嘻哈哈的抽煙聊天，根本不管出殯的時候大笑是不是會對死者不敬。

　我已經認定，這些人抬棺就只是為了賺錢的，什麽老規矩他們根本就不在乎，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

　抬棺匠們可以停下來休息，但是我們這幾個人不能停下來，就只能站在原地老老實實的敲鑼打鼓。

　歇了有將近五分鍾左右，那些抬棺匠手裡的煙都已經換了第三支，還是沒有要起身抬棺的意思。

　宋家村雖然是郊區，可這裡畢竟還是屬於江城市的范圍之內，平常在這裡租房子或者上班下班路過的人也不會少。

　出殯隊伍就這樣停在路上，不光擋住了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更是有些難看。

　“魏先生，你看這……”這時，那名曾帶我們去宋老太太墓地的老者走上前來，欲言又止道。

　很明顯，抬棺匠們休息的時間太久，宋家人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可是他們又不可能去催促那些抬棺匠，別人會說你們宋家人巴不得老太太早點入土，這種話傳出去也不好聽。

　“再等兩分鍾，實在不行我就幫你們催催。”老魏小聲回了一句，想了想又接著說道:“不過你們最好先準備幾個紅包，我看他們估計又想拿好處。”

　“啊?好吧，我明白了。”那老者愣了一下，隨即轉身而去。

　出殯的途中把棺材停下來要紅包，這種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可如果那些抬棺匠不是想要紅包，那為什麽遲遲不肯起身。

　看樣子這一次宋家是真的被坑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這樣一群不靠譜的抬棺匠。

　那名宋家老者離開片刻後，又再次走了回來，將幾個早已經包好的紅包遞給老魏說道:“魏先生，一會兒就麻煩你了。”

　“我知道。”老魏點了點頭，將紅包揣在了兜裡。

　兩分鍾時間很快過去，那些抬棺匠還是在哪裡抽煙聊天，嘻嘻哈哈的有說有笑，根本就沒有要起身抬棺的意思。

　見狀，老魏直接走了上去。

　“幾位，這是主家的一些心意，說你們要是休息好了就起身抬棺吧。”老魏將老者給的紅包分別遞給那些抬棺匠，同時說道。

　和之前看到的情況一樣，那些人接過紅包，便直接將其打開來看。

　每個紅包裡面一百塊，其實也不算少，不過那些抬棺匠看到以後卻撇了撇嘴，好像是不滿意的樣子。

　對於這些抬棺匠，我只能用貪得無厭來形容了，死人出殯都能被他們用來敲詐錢財，臉皮之厚也真是讓人佩服。

　“這位師傅，不是我們故意不想走，是這棺材實在是太重了有點抬不動啊。”各自將紅包收好，其中一個領頭的抬棺匠說道。

　話音剛落， 其他的抬棺匠也出聲附和起來，紛紛表示老太太的棺材真的很重。

　我一聽就知道壞了，死者下葬有這樣一個規矩，就是不論棺材有多重，都只能藏在心裡不能說出來，更加不能站在棺材邊上說。

　據說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麽裝著死人的棺材就會變得越來越重，直到最後抬都抬不動。

　關於這個規矩，我不敢肯定是迷信還是真的，不過一直以來抬棺人都很避諱這些老規矩，也從來不會傻乎乎的說出口。

　可是現在，這些抬棺匠竟然就這樣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而且還是站在棺材旁邊說的，這就有些不妙了。

　或許在這些抬棺匠看來，這就是隨隨便便說出來的一句話而已，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對於知道老規矩的人來說，抬棺匠們這麽說，可真的有些引火燒身的意味了。午夜守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