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韓維理解到了趙頊的憤怒,所以他以極高的效率秘密審理了此案。
涉案的十幾名宗室全都被處以笞刑,這算是依照平民處置了。
當然了,他們也會被大宗正司和宗正寺除名,自此與皇家沒有關系。
對百姓和韓晨來說,這個判罰已經是很輕了。畢竟他們可是聚眾毆打他人,甚至還有縱火。
但對於宗室來講,被宗正寺除名,已經很是嚴重了。
韓維覺得這件事情如此的話已經可以終結了。畢竟他頂住了各方面的壓力。
這些宗室受到了懲罰,其余宗室受到了警告。
可以說是各方面的要求都照顧了。
只是當他將此判罰秘密遞交上去後,卻沒有了回應。
這讓韓維有些擔心,雖然他在官家年輕的時候便是他的老師,而且相處的極好,官家有什麽問題都會請教自己,但是自從官家繼位以後,這樣的情況就很少了。
或許是官家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亦或許官家向別人請教了。
不論如何,韓維只能等待了。
這兩日韓晨已經將報社重新收拾好了,重新開刊的第一日,便發出了嚴正聲明,對這種行為進行了嚴厲的抨擊。雖然沒有點名是宗室子弟所為,但整個京城都知道這就是批判的他們。
《大宋新報》也旗幟鮮明的對這些宗室進行了批評,什麽“膽大妄為,居然敢於京城縱火......”
其余的報紙也大多數都隨著兩報進行報道。讓百姓都知道了這些宗室的嘴臉,雖然政事堂派人到各家報社進行了溝通,但是此事並不違反各項規定,所以還是有不少小報社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對於政事堂的溝通置若罔聞。
只有舊黨的《東京日報》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畢竟他們的股東裡很多都是跟宗室走得極為近的舊黨。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往日無論何事都衝在前面的他們,此刻卻像是縮頭烏龜一般。
而此時韓晨卻又忙於別事了。
拂曉,城外軍器監工地上已經有了聲響。
由於天氣已經變得寒冷,韓晨已經讓整個工地停止了車間的建設。隻留下一些人進行內部的建設。
韓晨率先去視察了護衛隊。
三百多人的護衛隊已經頗見威勢,韓晨訓了一番話後便去了研究所。
軍器監和書院合作研究的第一個項目——四輪馬車,已經開始上路測試了。
所以韓晨特意來看看,要是真如後世見到的那樣,那就要直接大批量生產了。
還未進入大門,並見聽見裡面的爭吵聲。
韓晨進去一看,卻是幾個人因為各自的發明不同而爭吵起來。
幾個人的研究方向不同,但又堅持己見,所以才有了分歧。
看著裡面的幾輛馬車,韓晨很是高興。知識這幾輛馬車都是拖拽型的,並沒有實現自由轉向。只是將馬車前方安裝了小裝置,根本不實用耐用。
“有爭吵很正常啊!不過這個好像並不可行啊!”韓晨看著馬車沉吟道。
“判監,您的意思是?”一個作頭疑惑道。
“這個如果在車地底盤上下些功夫,可能會好些。”韓晨蹲下來,瞅著車底盤道。
雖然不清楚西方的四輪馬車是什麽樣式,但是韓晨總覺得這個樣子是不對的。
其余的人看著韓晨蹲下來,也都跟著蹲下去。
一群人就這樣瞅著。
忽然,韓晨猛然拍了一下大腿,“你們說要是前後兩個輪子分別分開,那不就行了?”說著拿出一張紙,用炭筆在上面畫了起來。
前邊兩個輪子和後邊兩個輪子分開在各自的底盤上,然後用一根車軸連起來。眾人看著這個圖紙,若有所思起來。
“這個倒是不錯!只不過這跟軸是不是需要很堅硬。”一個工匠出聲道。
韓晨點點頭,“那是自然,不然很容易就會斷裂的。”
眾人正在討論著,方鍾走了進來。
韓晨接過他遞過來的報紙。
“《中原報》?名字倒是很有氣勢!”韓晨笑著往下看,很快,臉色變了。
方鍾看著韓晨的樣子小聲道:“先生,這應當是真的了。”
“這也太輕了。”韓晨自言自語道。
“是誰泄露的?”崇政殿中,趙頊怒氣衝衝道。
他對韓維的審判其實並不滿意,太輕了!不足以震懾宗室,並不足以平民憤。
“臣正在徹查此事。”韓維低頭道。
出了此事,開封府的肯定最有嫌疑。
出了結果後,他就讓人送去了大內。
這到底是哪裡泄露了,實在是不好查。但是官家震怒,此事要是沒有個交待也是說不過去的。
“那個《中原報》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樣的事情也報道?”趙頊仍然很是生氣。
雖然自己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但是也知道要是直接發回去重審,怕是要引起軒然大波的。本來是想要將事情壓些日子後再讓其重審。但是,這個《中原報》將此事曝光,激起了各個方面的強烈反應。
宗室們覺得懲罰過於嚴厲,居然要除名。而部分士大夫和百姓卻是覺得處罰太輕了,當街行凶致人傷殘,甚至縱火,居然只是笞刑,這要是放在百姓身上呢?
趙頊此刻很是惱火,這個《中原報》簡直是混蛋!險些讓自己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這是自己絕不會允許的。
所以現在必須要拿出一個解決辦法,不然各方是要吵翻天的。
“陛下,此事臣認為開封府處罰過輕。”王安石果然出來道。
“臣認為此次判罰十分恰當,既照顧了宗室的臉面,又能安撫民憤。”文彥博則是對此判罰很是認同。
很明顯,新舊兩黨對這個判罰又是不同的看法。
韓晨則是罕見地在官家沒有令他發言的時候自個出來了。
“陛下,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韓晨頓了頓,“此事各方議論紛紛,是以必須徹查何人泄露。”
“陛下治天下,何以為重?民也!何以為次之,社稷也!”韓晨繼續朗聲道。
趙頊知道,韓晨的學說在有些地方是推崇孟子的。
但是,此刻文彥博出來道:“陛下,臣認為韓判監此言差矣!孟子所說的民,應是士大夫,而不是黔首。”
文彥博等於更換了概念。在他的理解中,民是指讀書人,是指的那些士大夫,而不是窮苦百姓,在他的觀念裡,那些根本稱不上是民。
趙頊愣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樞密使居然這樣想,難不成自己的萬民只是那些士大夫嗎?
韓晨毫不示弱道:“下官想請問樞密,國家的用度哪裡來?是士大夫嗎還是百姓?如果國朝不理那些百姓的訴求,稅賦如何收取,到時候如何跟他們解釋?”
“文樞密,如果哪日報紙又得到什麽消息,說朝廷重臣言百姓無關緊要,那天下繳納稅賦的百姓如何看待此言?”
文彥博雖是年近古稀,但是身子依舊硬朗語氣怒道:“臣不敢苟同,‘天子受命於天,代天以禦萬民’,萬民供養天經地義,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供養士大夫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民智漸開,讀書人增多,不納稅的人越來越多,到時候國朝從哪裡來的賦稅供養百官和軍隊?”韓晨質問,“隻用愚民之計能愚到什麽時候?”
韓晨就是要要讓他們明白,無論他們擺出什麽樣的道理,最後所面對的現實還是百姓納稅而士大夫不納稅。
是百姓用自己的稅賦養著很多的士大夫,沒有他們,這些士大夫的奢侈生活如何能維持?
看著本來要談的事情好像跑偏了,趙頊隻得打斷,“今日只是議開封府的判決。”
他並不是很關心誰更重要,只要沒有人威脅皇權便好。只要賦稅收得越來越高,他也不會關心這賦稅從哪裡來。
“臣認為此案開封府判得輕了。要讓民憤平息,只能是將這些宗室先從宗正寺除名,然後再審。”將他們從宗室除名,那他們就等同於平民,到時候什麽處罰別人就無話可說了。
“陛下,臣認為不能只顧著民憤,還要估計著宗室那邊,畢竟是皇室臉面,如果太過苛刻,難免有人會借機造謠。”韓維提醒道。
他是趙頊的老師,只要趙頊和他的合法繼承人才能重用自己,不然自己只能早早地告老還鄉。
韓維的話讓趙頊猛然醒悟,是啊!旁邊還有一個有野心的雍王。
趙頊知道他不光在慈壽宮裡說過同情的話,在外面也說過,趁此機會拉攏人心。
哼!果真是明目張膽,要不是母親尚在,自己早就將其處置了。
“陛下,有人借機生事便將其一並處置,做事要敢於做!而不是前怕狼,後怕虎。”韓晨的話有些露骨了。
這裡的人都知道韓維所指的是誰,韓晨如此說雖然能獲得趙頊的信任,但是傳揚出去怕是也會得罪不少人。
雖然不見得有多少人喜歡雍王,但是總歸有人要給高太后面子。
趙頊眉頭緊鎖地思考著韓晨的話。
自己的子嗣都沒有長大,而且現在忙於很多事,難免會有不警醒的時候。趁著這個機會將後顧之憂解決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臣認為此事決不能姑息,殺伐果斷需果斷。”王安石殺氣騰騰道。
只是不知道這殺氣是指向誰,就那幾個宗室或許不用王安石如此。
“著宗正寺將其除名,然後開封府重審!”趙頊最終下定決心。
韓晨正要拔腳向外走去,趙頊忽然出聲道:“韓卿,暫且留步。”
眾人都是看向韓維和韓晨。
趙頊尷尬道:“是韓晨。”
眾人更是一驚,這個時候留下韓維他們尚且能理解,或許官家要面授機宜。
但是留下的卻是韓晨,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
“韓卿,你知道你剛才的話大逆不道了嗎?”趙頊肅聲道。
韓晨身子挺直了道:“陛下,臣並不認為大逆不道。而是有些人的行為大逆不道。臣身為大宋的官員,自是有義務提醒陛下。”
趙頊緊繃的臉露出笑臉,“韓卿是忠臣。唉!我此時也正為這個煩惱!”
“陛下,此等事情絕不能掉以輕心。皇嗣尚且年幼,不得不防啊!”韓晨雖然知道趙頊最終還是將位子傳給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中間的過程卻是根本不清楚。看這個樣子,如果這位雍王殿下一直健康的話,到時候卻是是個大麻煩。
畢竟太祖太宗兄終弟及的先例在前,後人鬧出什麽來可真不敢說。
“韓卿可有辦法?”趙頊有些迫不及待道。
今日韓晨的表現讓他很是滿意,而且他也知道韓晨對於舊黨很不感冒,而恰恰那位的依仗也只是一些舊黨。
只要過了母后那一關,其余的便沒有了阻礙。
“嚴法令,正執行!借助此事整頓宗室,將‘陛下繼位後,其兄弟不得居於大內’這個慣例編成法令。到時候直接發出來,如果他還不自省,那便惹人非議了。到時候諸公便不能視而不見了。”韓晨建議道。
趁著這些宗室鬧事,將兩位大王逐出去,這便是韓晨已經思考數日的事情了。
自己想要獲得趙頊的信任,就必須在這上邊表明自己的立場。
趙頊深以為然,道:“韓卿,你果然是國之棟梁。”
“臣惶恐!”當然,韓晨的面上可不是如同他說的兩個字那麽慌亂。
“對啊!軍器監如何了?”趙頊問。
這件事情也是他掛念的,畢竟這關系道國朝的軍力。對於他這樣野心勃勃的君王,總是會在軍事方面投入巨資的。
“這些日子臣和章惇都在那裡,軍器監搬到城外的作坊已經開始生產了。由於改進了生產環境和流程,加強了監督,效率較之以前好上了許多。”韓晨自信道。
自己做事從來的都是全力以赴,幸好章惇也是這樣的人,所以二人搭起班子來是很有默契。
“那邊好,那邊好。”趙頊放下心來。
韓晨又介紹了不少軍器監的情況,趙頊是不是插話詢問。最後韓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
這一次去大內做了很多事,好像都還不錯,至少能讓趙頊將自己單獨留下了。
雖然這樣留下總會讓人懷疑什麽,但是韓晨卻是不怕,此時還有什麽比簡在帝心更為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