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聖人的意思不可能是讓人知之。”韓晨知道這一句肯定會引起爭吵的。
林緒皺眉道:“這個倒是一直沒有什麽特定說法,不過,大多數都斷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我認為這樣斷,不符合聖人之本意,聖人以‘仁’為本,如何說出這等愚民之話?”韓晨朗聲道。
王旁面色凝重地看著書稿,韓晨所說的愚民二字直刺他心裡,他從來讀這句話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啊!如果按照之前的理解,只需要讓民眾做事,而不用他們知道為什麽,這不是赤裸裸的愚民嗎?
把人當成沒有思想的動物而去驅使,怕不是聖人本意。即便是心底瞧不上那些愚民,但是說出來怕是要有辱斯文了。
韓晨其實並不關系孔夫子的真實想法,而只是想將解釋權拿到手,再去慢慢改變他。
“大哥,這樣印出去會不會有麻煩?”林敏道。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韓晨,而不是其他的問題。
“不會,自古也沒有人能將聖人之言注釋得最好,所以百家爭鳴嘛!”韓晨寬慰道。當然他的百家爭鳴並不是指什麽法家、墨家,而是只是儒家內部的各派。
在程朱理學出來之前,即便是官方對這些注釋也沒有固定的說法,所以說現在還是很寬松的。這一點也是韓晨要抓緊時間做出改變的原因,一旦統治者采納了這樣的思想,以後再想改變就不易了。
在此時,孟子的地位還並不高,但是韓晨還是將他的幾篇文章放進來。這一點王旁自是沒有意見,因為他的父親——王安石就很推崇孟子。
“孟子之言怕是人們不太認同吧!”林緒還是提出了異議。
“無妨,孟子雖然地位不高,但也算是大家,而且他的很多觀點我也很是認同,所以盡管印上。”
既然韓晨堅持己見,林緒也不再堅持,隻得照著韓晨的話寫下來。
很快,又出現了另一個有爭議的事情。“曉之,這一句怕是?”王旁遲疑道。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大哥,這話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就連方鍾也讀出來,這句話意思太過大膽。
“國朝的‘不殺士大夫’我還是信的,況且我就是一介書生,又有何錯?況且這話是孟子他老人家說,與我何乾?”韓晨笑呵呵道。
“話雖如此,只是這樣大張旗鼓寫進書裡,難免有小人會惡意抨擊。”王旁還是擔心。
“無需擔心,書生之言,料定朝廷不會大動乾戈。”韓晨倒是很淡定,對於這句話他並沒有想太多,既然孟子能說出這句話並流傳開來,即便是一般人不敢說,卻是說了也無大礙,尤其是趙頊這種自詡明君的人。
他是不會因言而降罪於民的,或者說此刻的他還會保持君主的大度。
“既然曉之堅持,那我也就無所畏懼了。”王旁笑道。
而在林緒看來這句話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現在韓晨和王旁現在居然不當一回事,這讓他有些大開眼界。
“這事真的無妨?”林緒的語氣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放心好了,國朝還沒興起過什麽‘文字獄’!”韓晨又冒出一個新詞。
文彥博剛回到府中,正好遇見兒子文及甫,文及甫一看父親回來便上前道:“大人。”
“拿的什麽東西?”文彥博眼神銳利,一下子就看到文及甫袖中的東西。
文及甫有些不情願的將袖中之物拿出來。
文彥博看著這個整日跟在自己身邊服侍自己的兒子,眼神裡盡是無奈。
其余的兒子都出去做官了,只有這個兒子一直跟著自己。只是雖然自己用心教導,此子卻是一直未曾有何長進。
“讀書就讀書,如何躲躲藏藏,沒有一絲氣度。”文彥博又忍不住教訓道。
文及甫低頭不敢言語。
文彥博拿過書掃了幾眼,臉上表情好似由晴轉陰。
過了好一會,文及甫才悄悄抬頭看向父親。
“大人,您莫要動怒。”
文彥博怒哼一聲,將書扔向文及甫,“這是從哪裡弄來的書?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其實文及甫還沒來得及看,他也不知道這本書裡面講了些什麽。自然對父親為什麽發火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得喏喏道:“我,我.....托人從三賢書坊買來的,孩兒還未曾看。”
“三賢書坊?”文彥博雖然也時常讀書,但是很少自己接觸買書,所以對這個近些日子在京城很火的書坊沒有印象。
文及甫急忙解釋:“這家書坊這些日子在京城名聲著實不錯,這幾日出了幾本書,大家都在談論,孩兒這才去買了想看上一看。”
“這種妖言惑眾之流寫的書,還是少見為妙,出門結交朋友,也要留點心,好好記得自己的身份。”文彥博治家、禦下極嚴,當年在成都,杖責鬧事士兵可是一點也不手軟。
文及甫唯唯諾諾退到一邊,看著自己父親離開,還是忍不住撿起地上的書,揣進懷裡。
人往往對於未知的東西感到強烈的好奇,或許這是人與生俱來的特質吧!你越是阻撓他,他越是來勁。
文彥博用完晚飯,坐在書房裡看著書,不經意問道:“書是誰寫的?”
文及甫沒有反應過來,“啊?”
“書!”文彥博沒好氣道,嗓門大了起來。門外的家仆立刻走遠了些,省得被自己的老爺遷怒。
“一個叫韓晨的士子!”文及甫這才明白自己父親問的什麽。
文彥博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另一件讓他頭疼的事情擺在他的面前。王安石拜相的跡象越來越明顯,宰執裡面幾乎沒有人能和王安石抗衡,這讓他有些擔心。
自古,製衡之術是每個皇帝的必修課。可是,到現在王安石上台後誰來與之相抗卻一直沒有動向。
司馬光?文彥博想到一個名字,隨即搖搖頭,司馬光雖然是忠臣,而且學識淵博,但是卻不是王安石的對手,那會是誰呢!吳充、馮京?
文彥博長歎一聲,為國事而憂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