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縣衙,知縣宋成不耐煩地穿戴好官府。
他此刻心裡正是著急,他這一任的知縣的任期已滿,正四處打點準備回東京,雖說江南氣候溫和,民風淳樸,可是還是東京的繁華更吸引人。
“明府。”劉本規規矩矩道。該有的禮節一點都不會少,這樣知縣才會更加信任他。
“今日可有哪些案子需要審理?”宋成心情不是很好,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看來自己回去是有些難了。
可他沒注意到,今日的劉本情緒也很低落,沒有過多的表情,劉本有氣無力道:“回明府,今日沒什麽要緊的案子,隻是有一件操控糧價的案子,還請明府及早斷案。”
宋成點點頭,並沒有放在心上。
劉本此刻心裡已是惴惴不安,兩人去韓家一夜未歸,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怕是凶多吉少。得快點將案子定下來,就算到時候出現意外也好處理。
很快,韓鎮就被帶了上來,宋成滿臉不高興,國朝眾人喜訴訟,讓他不厭其煩。
看了看狀子,又抬眼看了看下邊站著的身型富態韓鎮,心中不喜。‘奸商’,這是他對於韓鎮,乃至所有商人的評價。
“劉主簿,此案?”他習慣性的問向劉本。本朝令繁如浩海,很多為官者都把握不了,所以很多時候需要專業人士從中找出一條適用的法律來進行判決。
劉本剛張開嘴還未出聲便聽得外面一陣喧鬧,宋成臉色一沉便令人出去看看,何人膽敢在縣衙外鬧事。
“明府,有人來報案,說是擒住了要犯張胡。”一個吏人大呼小叫道。
“哦?”宋成再不理政事也對這個張胡印象深刻,他治下好幾個命案都是這個人所為,苦苦追捕確實一無所獲,今日竟是被人擒獲,一時間高興不已。
而站在一邊的劉本確實面如土色,這下麻煩了,這個張胡虧得還是號稱江寧府狠人,居然被幾個小子擒住了。
“快,帶過來,這個先不審了,帶下去,帶下去......”宋成高興道。
周桐站在一邊望了劉本一眼,劉本瞪了一眼道:“還不拉下去。”幾個弓手匆忙上前將韓鎮拉了下去。
劉本說話可是要比周桐好用的多,自打十幾年前他來到江寧,擔任過縣裡的縣丞、主簿、縣尉,也一步步將家裡的生意都轉到了江寧,成了徹徹底底的坐地戶,遠比周桐這個外來戶強勢的多。
韓晨壓著張胡等人來到了縣衙二堂,他一眼便看見了劉本那鐵青的臉,心中暗道,今日便要你難堪!
“哈哈哈,張胡,你可是讓本縣等得好苦啊!”宋成開懷大笑。捉了這個在江寧府有著赫赫凶名的歹人,自己回京卻是多了幾分把握。
張胡被綁了一夜,已是精疲力盡,他勉強抬頭看向台上,正好看見了劉本那張鐵青的臉,心中一個激靈就要喊出聲,劉本瞪了一眼,張胡隨即頹廢了下去。
韓晨站在一邊已經是看得清楚,昨夜一番審訊,早已經從劉本家仆那裡取得了口供,隻是張胡一直沒有開口,不枉稱之為狠人。
韓晨不敢保證這個知縣會不會相信自己信任有加的主簿原來是個無惡不作的歹人,所以他還是決定等王安石的動作,實在不行也跟劉本進行交易,先將父親和兄長救出為妙。
宋成看著韓晨一身青布瀾衫喜道:“學生,這歹人是你捉的?”讀書人總是看讀書人順眼。
“回明府,學生韓晨,此歹人昨夜連同同夥夜闖家宅,
被我等一舉擒獲。”韓晨行禮道。不論如何,能捉到張胡這個通緝犯,總能讓知縣大人高興,讓劉本心慌,他說完便望了劉本一眼,四目相對,火光四濺。 “好,好.....”宋成喜不勝收,“片刻可去領了賞金。”
韓晨拱手道:“學生不敢領取,張胡乃是江寧城危害多時的大賊,殘害性命,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恰巧被學生擒獲,乃是分內之事,固不敢取之。”
他的一番話讓圍在外面的一乾人等都鼓掌叫好,看看,這才是讀書人,這氣度,這舉止。
韓晨繼續朗聲道:“學生不才,煩請明府一事。”
劉本搶出來道:“大膽,這是何地,你是何身份,如何敢如此?”
宋成忙擺手道:“劉主簿,嚴重了,嚴重了.....”
韓晨冷眼看著劉本氣急敗壞的樣子沒有說話,你越是生氣我就越是高興。
劉本轉身道:“明府,我看今日就讓這學生領了賞格回去吧!”劉本此刻一片惶然,生怕那二人說出些什麽來,看向地上跪著的二人已經是面露殺機。
韓晨看著劉本的樣子知道這兩人怕是難以活過今日,看來得跟劉本做交易了,王安石那邊已經是等不及了,如果今夜這兩人被劉本滅口,那麽劉本就沒有什麽把柄在自己手裡了。於是他搶先道:“學生還有一事想請教明府。家父前些日子被入獄,希望明府能早日審理,還家父一個清白。”他直接暗示自己的父親是被冤枉的,氣得劉本白眼直翻。
“哦?你父親犯了何罪?”宋成疑惑道。
“我父親本是商人,被人誣告操縱市價所以被下獄。學生願意舍棄這二人賞格,求明府公正審判。”韓晨邊說邊看向劉本。意思很明顯了,隻要你把我父親放出來,這二人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劉本鐵青的臉這會稍微有些血色了,他這個老狐狸如何聽不出韓晨話裡的意思。隻是舍棄就要到手的大筆錢財還是有些不甘心,唉!還是自己的命重要,錢沒了可以再勒索,人沒了就沒有得勒索了。
宋成還在思量著韓晨的父親是哪一個,他對於縣中之事實在是了解不多,甚至都不能想到剛剛壓下去的那一位就是韓晨的父親。
劉本拿定主意對著宋成道:“明府,其父就是剛剛帶下去的糧商韓鎮。”
宋成恍然大悟,當然其中也摻雜著些許尷尬,他輕咳一聲,似乎想要從尷尬之中解脫出來,“那好,那我就先審理你父親一案。周縣尉,你先把這兩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出了差池,本官為你是問。”
周桐連連稱是,他心底滿是歡喜,就因為這個張胡他吃了多少掛落,今日居然被人送上門來。雖然他也聽說劉本跟這個張胡有些牽扯,但是沒有證據他實在是不敢探查,今日可真是天賜良機,說不定能借此將劉本掀翻在地。
很快,壓在後邊的韓鎮又被人拉了回來。
遠遠地韓晨就望見了自己的父親,看著自己的便宜老子一臉憔悴的樣子他鼻頭一酸,險些流出淚來。父親則是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沒事。
看完了審理韓鎮的狀子,宋成問道:“可有證人?”
劉本怨毒地看了一眼韓晨道:“下官這就著人去傳。”他吩咐了幾句,一個小吏便領著幾個弓手飛奔出去。
趁著這空,宋成看完狀子心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可大可小,這個學生又如此的懂事,我且放他父親一馬,也好成全與他。而且宋成為官的理念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隨即笑道“韓秀才,你在何處讀書?”
韓晨心中一喜,看來這個知縣還是很喜歡讀書人的,自古以來,士就天然的佔據著優勢,在宋朝更是優待讀書人,所以韓晨此刻很幸運。
“學生在城北書院就讀,此刻正準備著下一屆的大比。”韓晨回道。
宋朝科舉本來分為解試和省試兩種,解試就是秋天在各地州、軍舉行的,考中即為貢生,也稱之為舉人;第二年春各地貢生由禮部主持的省試。後來特意加了殿試一關,以示天子門生。
“哦?年紀輕輕便要去參加解試,想必秀才也是有把握的。”宋成笑道。本朝科舉重詩賦,使得江南一帶文風日盛,文人吟詩唱和,好不熱鬧。
韓晨心中苦笑,他一個現代人,何時能做的了詩賦, 就是腦海裡記得的那些詩賦也大多是平凡無奇,他這幾日還在擔心之後的科舉如何應付。
好在他的尷尬沒有持續多久,還未開口回答知縣的話外邊就傳來了腳步聲。
“明府,周家沒有人了,聽他之前店鋪的夥計道,說是去了東京,而且家中一乾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了,鋪子也連夜轉給了別人。”起周家傳證人的小吏回復道。
“這個.....”宋成心中一喜。而劉本則是看著一臉平靜的韓晨心中暗恨。
“明府,既然沒有證人,您看這案子.....”周桐站在一邊請示道。
“也是,劉主簿,這如何是好?”宋成望向劉本,劉本心中一聲歎息,罷了,讓他去吧!
“明府,既然沒有了人證,就直接訊問一番,如若沒有什麽問題,那就隻能放了。”劉本走到宋成跟前小聲道。太丟人了,闔縣官吏都知道他劉本今日栽了跟頭,看來以後怕是要多用點力才能壓住他們了。
韓晨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劉本地演出,忽然想起自己的二哥還在縣衙關著便忙道:“明府,學生的二哥前些日子去周家理論,沒成想被周家誣告滋事,也被下了獄,您看?”
宋成道:“哦,有這等事?”隨即看向周桐。周桐一看怎麽扯上我了,唉!真是無妄之災。他趕緊走上前道:“前些日子韓家二郎與周家家仆有些衝突,但現在既然周家無人,便無法確定當時的情形。”周桐的意思很明顯,當事人都沒了,這事就算了,反正又不是什麽大案。
眾人皆明了,今日的事情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