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傳來了爆竹聲,今年甚至還有萬通商社發明的煙花,能衝到半空中炸開,聲音震耳,雖是白天,顯不出它的燦爛,卻也十分熱鬧。
趙顥和幾位宗室商議了半天,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幾張萬通商社的錢票。
幾位宗室連忙推辭道:“雍王,您這是做什麽?”
“我手上也沒有多少,這都是我讓人去當了些東西才湊齊的,幾位叔伯不要嫌棄。”趙顥悲憤道,讓人覺得他心中滿是委屈。
走出院子,看著城中不時竄起的煙花,趙顥仰天沉思了片刻,便在這響徹半空的聲響掩護下回到了宮中。
正旦,大朝會,大慶殿。
眾臣依次排好,各國使節也是在隊列中站好。
這只是個禮儀性質的朝會,並不會議什麽事情。
陪著站了一中午,終於完成了儀式。
韓晨的肚子早已經餓的咕嚕咕嚕叫了。
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簡直就是勞民傷財。
走出大內,韓晨正好撞見了章惇,二人走在一起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剛才雍王殿下已經瞪了我好幾眼。”章惇苦笑道,“我可是真的將他得罪了。”
“哈哈哈!無妨,會咬人的狗不叫。”韓晨的話已經很是放肆了,章惇也會意的笑了笑,這位雍王可不會做出些沒腦子的事情。
他可是志在大位,官家正愁找不到理由尋他晦氣,他要是自己跳出來那才好呢!
“不過,咱們還是要盡早拿出方案,不然這些宗室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韓晨雖然看不上這些宗室,但是卻也是不能不防啊!
吃一塹長一智,可不能再被弄得措手不及了。
“這些宗室不會真的鬧出事情來吧?”章惇有些不敢相信道。
“狗急跳牆,雍王不敢做的事情,別的宗室可沒有什麽顧忌。”韓晨知道肯定會有人鋌而走險的。
章惇臉上嚴肅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中,韓晨換下官袍,忙碌於春節的各項活動之中。
“先生,我們出去逛逛。”方鍾等人也被接來家中過年。
朱瑞看著向外跑去的幾個小子,也急忙道:“等等俺,俺也去。”邊跑邊喊。
韓晨一愣,這大過年的往外跑什麽,怎麽就跟外面能中獎似得。
“大哥,你知道他們是去幹啥了吧?”林緒現在一心撲在科考上,可沒有多少閑心去玩樂。
“去幹嘛了?”韓晨疑惑道。
“這幾日開封府放關撲三日,多半是出去賭錢了。”林緒笑道。
韓晨這才想起來這幾日不禁關撲。
其名曰關撲,其實說穿了便是賭博。
大宋上下全是對此趨之若鶩,只是平日裡嚴查,只有在重大節日才會放開管制。
這幾日變成了汴京城賭徒的狂歡,不光是好賭之人,就是尋常百姓也都去試試手氣。
“平日裡抓的嚴不嚴?”韓晨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賭博?”林緒一愣,“這個倒是不太清楚,不過既然禁止,那開封府肯定是要查的。”
“這種事情是查不盡的。”韓晨笑道。
“那有什麽辦法,總不能都放開,那這些人整日不用養家了,估計要將身家性命都扔進去。”林緒聽著韓晨的話不假思索道。
“想辦法在一個地方單獨設立一個賭場,朝廷負責收重稅。這樣,別處的賭徒也就少了,朝廷還能拿不少稅。”
“還能這樣?”林緒嚇壞了,這可不符合聖人之道,“這豈不是有違禮法?”
“這有什麽,不違禮法不是也有人去賭嗎?好賭是天性,有的人能做到自我約束,有的人則是也不能約束,所以這種事情只靠嚴管是不可能杜絕的。”
“只要合理運作,就能讓國庫多收不少稅啊!用這些稅可以補充軍費,也可以拿出來改善民生,修路,給貧苦百姓發放糧食等等。”韓晨可是知道賭博的利潤。
“這倒是個好辦法。”林緒笑道:“將那些不事生產的人的錢都收到朝廷手中,朝廷再拿著去做些實事,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
“所以很多時候看待一個事情要從好處和壞處兩面去看,不能上來就人和事情一竿子打死。”韓晨道。
林緒看著四下無人,顯得十分謹慎道:“大哥,這宗室的方案還沒定?”他知道現在京城之中都在關注此事,事關重大,所以還是要注重保密的。
“還沒有定下來,新黨那邊好像還要秉承一下官家的想法,所以大綱還在章惇那邊。”韓晨知道自己在其中絕對不會佔據主導地位,真正主持的人只會是王安石和趙頊。
章惇和自己只會是完善細節的人,所以他想急也急不來,反正宗室的人就在那裡盯著,一個不好便要出大事。
就看王安石能不能快些整理出來大綱了。
“既然他們說了算,那大哥你為何還要加入其中呢!惡人還不如都讓他們做了。”林緒有些不理解韓晨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情跟本沒有什麽好處,還只會將宗室和大內得罪乾淨。
“做這件事我也跟本沒有想到自己,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國朝震動,對誰也沒有好處。”韓晨歎了一口氣。
他提議的總不能最後卻躲開了,而且這件事情若是能順利解決,對以後打破既得利益集團是極為有利的。
“那如果失敗,大哥您怕是難以在中樞了。”林緒提醒道。
韓晨不以為然道:“我還年輕,即便是去地方待上幾年,也耽誤不了前程的。”韓晨最大的資本便是年輕,而且只要春闈考中進士,那他的起點和資歷就要高了。
再過十年,二十年,韓晨的資歷就足夠將一乾同齡人壓倒了。
“只要過了此事,明年春闈之後,大哥在京城之中就會站得更穩了。”林緒知道現在即便是讓自己當官,自己也很難做到好,除非是錢莊局、專利局那樣基本上都是書院學生的地方。
在其余的地方還都是看你的出身,是不是進士,是不是走科舉之路,還是蔭補的官,所受的待遇都是不一樣的。
現在除了進士,很難再升任宰執了。
“這些日子我們有些高調了,雖然這一次我們沒有去主動去提出方案,卻也是讓人給記恨上了。”韓晨雖是這樣說,卻也是毫不在意。
趙頊為何如此信任自己?
就是因為現在是個孤臣,何為孤臣?
就是不結黨,不營私。不追求名利權勢而趨炎附勢,敢於任事。
整個朝堂現在分成了兩撥,要麽同意新法;要麽就是反對新法的,雙方幾乎是見面就掐。
早就讓趙頊有些不滿了。只是現在朝堂上沒有出現第三股勢力,不然他定然會去扶持,不然朝政就要耽誤了。
而自己的出現要趙頊看到了希望,自己是讚同新法,卻又不是為王安石馬首是瞻,甚至是還能對新法的不足提出改進。
這樣的人是趙頊最為缺少的。
所以一旦有事情,自己一定要衝在前邊,反正新黨也不甘示弱。
自己以新黨擋住舊黨的攻擊,在趙頊庇護下一般是出不了大事的。要想別人重視你,那就必須要讓別人覺得你不可或缺。
真的到那個時候,一些同僚的攻擊也就被趙頊當做耳旁風了。在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那就是相當於給自己穿了一件護身符。
時間很快就在忙碌中來到了晚上,夜幕剛剛降臨,又有煙花開始衝向天空。
昨夜的煙花讓整個京城都開了眼界。同時也讓軍器監和萬通商社一塊賺了個盆滿缽滿。
雖然一開始章惇還擔心將火藥拿去做煙花會讓人非議,但是韓晨卻勸道:“只要有利潤,以後的火藥會越生產越多,只需要錢到位便可。”
“而且咱們這第一次賣這樣的東西,搶佔市場最為關鍵。至於明年的火藥產量是會翻倍的,我已經讓人去四處查探硝石礦。”軍器監甚至在年前本該放假的時候都在加班,而且還都是自願,就是因為加班有加班費。
韓晨知道改變是多麽不容易,但是巨大的變革總是要落到每一個小事上,積少成多,隨後才從量變到大質變,產生巨大的力量。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做些實事,小事,幫助大宋這艘大船平穩向前駛去。
漫天的煙花照亮了街道,一輛沒有標識的馬車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燦爛無比的煙花所吸引,跟本沒有注意到這輛馬車。
馬車七拐八拐,甚至還重複走了幾條路。
“老爺,到了。”馬夫輕聲向車廂裡說道。不多時,一個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敲開了緊閉的屋子,一眾人看著進來的人都感覺起身行禮。
來的正是濮王府的二十一郎——趙宗佑。
雖然他輩分比自己小,但是人家可是能在大內說上話的,而自己這些人不過是吃些俸祿的遠房罷了。
“諸位叔伯兄弟,我們濮王府肯定是不會出面的。”趙宗佑的話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早就有人分析道他們不可能出頭,但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是失落至極。
這可是當今官家的至親,他們不出面,自己這些人的力度就小了許多了。
“不過,我們是支持大家的,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繩子要是斷了,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趙宗佑道。
雖說趙宗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舉動,但是他這一來,也讓不少人心中松了一口氣,有了濮王府的支持,即便到時候真要有事,官家也不會嚴懲的。
“是啊!咱們再不行動,怕是要被新黨那幫人吃乾淨了。”“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憑什麽我們都是太祖太宗的血脈,如何就要被逐出這太祖太宗打下的江山。”趙宗佑看著群情激憤的眾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其實這些人去聯絡濮王府的時候,自己的三哥避而不見,自己和幾位哥哥將他們勸走了。
然後自己和幾位哥哥一商議,都覺得自己的富貴怕是不好保啊!三哥對此無動於衷,那是因為三哥襲上了王爵,其余的人怕是以後等不到就被發配邊疆了。
到時候三哥直接傳給兒子就行了,而自己哥幾個怕是要去邊疆拚殺一番。
看看幾個人都是弱不禁風的樣子,幾個人決定瞞著三哥去支持那些人鬧起來。
反正不出頭,就算有事也找不到濮王府。
“諸位也不必如,咱們也只是和官家說清楚這其中的厲害,官家自然會明白的。”趙宗佑笑道。
點燃的火假裝去熄滅,總會讓人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趙宗佑心滿意足地從裡面走了出來,看來這件事情並沒有脫離自己的掌控,這些人是鐵定和自己的侄子分出個所以然來。
自己就等著摘桃子就行了,哪怕不成功,自己也能安然無恙,最後去做個和事佬,誰也得乘自己的人情。
眾人送走了趙宗佑,立刻便有人酸道:“他們倒是很悠閑,坐收漁翁之利。”
“就是,還真以為他們能庇佑我們,既沒有證據,我們說的話算個什麽!”
“哎!沒辦法,人家是官家親戚,能做到這樣便已經是足夠了。”
“濮王呢?為什麽他不出面!”
“你是不是傻,這種事情他們如何會出面!那豈不是落人口實了。”
天已經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了煙花的喧鬧。 一切都歸於平靜人也已經散去。
趙宗佑到了濮王府前,悄悄下了馬車,幾個兄長圍了上來,“怎麽樣?”
“那幫土鱉,還不是說怎樣就怎樣,咱們隻管看好戲便是,他們已經要鬧事了。”趙宗佑不無得意道。
“那便好,省得官家整日便折我們宗室,我們祖上打下的江山,怎麽就成了士大夫的和他的天下了?”
“就是,憑什麽把咱們趕出去,怎麽不去將他的子孫趕出去?”
“胡說,官家哪來的子孫可以趕?”
此話一出,本來嚴肅的場面一下子笑了場。
幾個人都是竊喜不以。
過了半晌,趙宗佑才止住笑,“各位哥哥莫要說笑了,咱們過幾日便坐觀山虎鬥了。”皇宋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