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當然不會只是在安祿山這裡拿點東西就回去交差了,沒有在安祿山這裡久坐,他就起身去了長安縣衙。
後堂之中,汪通還沒有睡下,事實上,他這個京縣縣令,也不是白當的,之前就是他找了宋璟,讓他給李景伯打招呼,給禦史台封口。
這可是三十萬貫巨資,市價加三成把地征上來,他們直接淨賺了十多萬貫,誰看到這筆錢不動心?
昨天得了三萬貫分潤的宋璟,直接通過了汪通上書將歸義坊建成一個大工坊的折子,還說服了張嘉貞和李隆基。
至於些許百姓,他根本沒有當回事,他給宋系的利益團體帶來了巨大收益,而且還將持續收益,宋系所有的人,都會為他打掩護。
只可惜,這個時候,一向有點呆的李景伯又不聽話出來搞事情了,先前的彈劾才剛剛含糊了過去,現在又來。
幸好他派了人在西市盯梢,否則,還不知道出現什麽情況。
“明府,這個月的市署的常例錢,已經給各家送過去了,按照您的吩咐,沒有送李中丞家。”一個稅吏裝扮的人朝書房之中,正在清算帳目的汪通道。
“哼,這個老貨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居然對我等倒戈相向,真是可惜了這大好的時機。”汪通將毛筆拍在桌案上道。
他所說的大好時機,正是姚系狀況百出,被皇帝全面打擊的時期,這個時候,如果宋系團結一致,將姚系踩下去,必將會成為朝堂上第一大派系,可惜,關鍵時刻,坐到了關鍵位置上的李景伯不給力,一通亂咬,給宋系也添了不少麻煩。
“沒有宋相的授意,他即便兼任了禦史中丞,也不過是個空架子,只要咱們稍後能夠拿出足夠好的政績,朝廷諸公誰敢說咱們的不是。”
那稅吏自然是不滿足於只在西市收稅的,而且,自康願子叛亂爆發之後,由於商路受阻的原因,西市的成交和稅收有明顯下降,歸義坊這個項目,可以說,能夠大大的扭轉長安縣的頹勢。
要知道,李隆基從來都是喜歡看實際成效的皇帝,這一點從之前郭知運和王晙對康侍賓的叛亂的處置結果就可以看出。
王晙搞招降,其結果就是,朝廷打了半天,一點收獲都沒有,還得給錢發將士撫恤,幫助當地百姓重建家園之類的。
郭知運直接一通殺,斬首幾千級,繳獲牛羊馬匹多少多少萬,給朝廷創收了。
其結果就是,郭知運立即就升了隴右節度使,整個隴右道軍政大權一把抓,而王晙,喪失了帶兵的權力,掛了個兵部尚書,看似官位高,其實,不管糧也不管錢,和節度使完全沒法比。
“話不是那麽說,李景伯此人並不討陛下喜歡,可他的兒子李龜年,卻是陛下寵信之人,還與裴氏聯了姻,有了裴氏的支持,他要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卻也不是不可能,咱們得小心提防著些,常例錢的事情,李景伯以前是知道的,萬一他沒臉沒皮的把這事情抖了出來,咱們以後的財源全得斷,得想個辦法,換新的方式才行。”汪通皺著眉毛道。
那稅吏接話道,“應該不至於吧!以前這常例錢,他也拿了的啊!抖出來,他自己還不是一身騷。”
汪通搖了搖頭道,“你忘了姚系那邊發生的事情麽?多少錢財,田地,都交了,連咱們這邊都跟著翻了船。而且,咱們從這個月起,不是不給他送了錢了麽,所以,得小心提防,更換策略。”
那稅吏聞言,想起了前幾日的事情,頓時點頭道,“明府說的是,屬下回去之後就安排。不僅把帳做的沒有漏洞,這送錢的時間,方式,也得改改。”
汪通眯了眯眼睛道,“用馬車拉著銅錢招搖過市,確實有些不妥,這樣,你找一家櫃坊合作,以後,市署的錢,全部存到櫃坊,換不記名的存票,結算也不要這麽頻繁,每月初一或者十五結算一次就好,反正存票不過是幾張紙,隨便往懷裡一塞,就沒人看的到了,以後就都給各家送存票,即便是給櫃坊一些好處,也無妨,這樣能隱蔽安全的多。”
“明府此法高明,屬下這就聯系人去辦。”那稅吏說完,就行禮告退了,輕輕的伏爬在屋頂偷聽的哥舒翰沒有興趣繼續觀察汪通,卻是跟著那個稅吏,往西市而去。
市署乃是個財源重地,幾乎就不可能杜絕貪汙的情況,朝堂諸公,包括皇帝在內,都是心知肚明的,只要情況不太過過份,一般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像後世那麽發達的收稅系統,稅吏收誰的,不收誰的,你也沒辦法監控,就是派再信的過的人到這裡來管,一是管不住所有稅吏,二是久而久之,他們也會變成貪汙犯,財錦動人心,這可是每天都有幾千貫的大錢,誰在這些錢面前能守的住。
哥舒翰查案的習慣,就是把問題整個的搞清楚,這樣就不會冤枉人,也不會有漏網之魚,至於最終要怎麽處置,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不多時,他隨著那個稅吏,潛入到了西市的市署衙房,而且,在暗處看到了這個稅吏是如何隱藏帳本的。
待著此人勾畫,做了兩手帳冊,並將其中一冊藏好,回去休息了之後,哥舒翰便翻窗進入了他的衙房內,將他書寫的兩本帳冊都翻了出來,對比看了一下之後,便知道,這市署的水很深,每天收上來的稅錢,有一半入了那些貪官汙吏的口袋。
想了想那汪通所說的以後每月初一十五結算一次,哥舒翰將一堆帳冊中,專門記錄結算的那一冊揣入了懷裡,將其余所有的帳冊歸到了原位。
從宜陽坊到歸義坊,再到長安縣衙,又去到西市,最後再從西市轉回宜陽坊,這都把長安轉了大半個圈了,即便是哥舒翰天黑起就開始行動,一路跑步趕路,回到宜陽坊的時候,也都快到了雞打鳴的時間。
李龜年早早的就起來練嗓子了,他的聲音自然是讓李景伯也起了床,哥舒翰說後半夜會有消息,他便早早的到了飯廳吃早飯等候消息。
“這些,是我從安祿山那邊弄過來的帳冊,他給了汪通三十萬貫,差不多是兩倍於市價的錢,讓他出面征收歸義坊內,不在他名下的房產土地。
而汪通,為了賺這筆錢中的一部分,派人驅趕走了租住在那邊的百姓,隻以高於市價三成的錢,拿下了歸義坊的地,自己貪了本應該用來安置那些百姓的十多萬貫錢。
此外,汪通還通過其屬下管理的市署,每日貪汙近兩千貫,這是他們支出記錄的匯總帳冊,是我從西市一個稅吏的衙房偷出來的,那邊還有他們做了假帳的帳冊。”
哥舒翰一股腦的就將許多帳冊,合約文書擺在了李景伯桌上,頓時讓他一喜,可是,翻到那本匯總帳冊的時候,他又糾結了起來,因為,上面有他自己的名字。
以往的時候,宋系分的常例錢,就是從市署這邊出的。
“這個,老夫要是將這些帳冊都交給陛下,只怕是不妥,容老夫細細思之,哥舒將軍你也勞累了一晚上,快點吃些東西歇下吧!”李景伯說完,就將桌子上的卷宗帳冊全部抱走,隻留了滿桌子的早餐給哥舒翰。
李龜年聽到哥舒翰進門的動靜,就從花園往前廳來了,和抱著東西往書房跑的李景伯打了個照面,也沒搭理他,開始問起了哥舒翰具體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