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甲輕笑一聲，看著面前神色略顯萎靡的郭立，平淡道:“我知道。”

　　郭立一愣，又釋然一笑，開口道:“也是，你的病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歎了口氣，正色道:“聽說過造化丹麽?”

　　見李雙甲茫然的搖了搖頭，郭立解釋道:“造化丹啊！據說能讓死人復活的靈丹妙藥，現在看來，有些誇大其詞。我在你吃藥後探了你身體內的神魂，崩潰之勢已經止住，但也沒有出現愈合之勢，等造化丹藥效用盡之時，你體內的神魂會再次碎裂。”

　　“能堅持多久?”

　　“最多三年。”

　　“夠了。”李雙甲從門檻上站起身來，跨出門四處張望，片刻後向一處方向蹣跚走去。

　　看似疲憊不堪的身子其實沒有那麽脆弱，只能有點病犯之後的無力感。憑記憶來到倒塌的屋前，深吸幾口氣後，搬動著面前的殘磚碎瓦。

　　歇息了好幾次，才把壓在下面的行李拖出來一部分。把行李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晾曬，又在瓦礫中找出尚未被打濕浸透的乾糧，坐在斷成兩截的石墩上，安靜平和的吃著。

　　“既然你身體暫時無恙，等一會兒幫我個忙，如何?”拿起李雙甲放在旁邊的餅乾，撕開包裝袋，郭立大口咀嚼起來。

　　李雙甲輕聲應了一聲，不抬頭看郭立一眼，因為他知道郭立找他所為何事，專心致志的對付著手裡的食物。

　　見李雙甲答應了，郭立似乎松了一口氣，輕歎一聲後緊挨李雙甲而坐，不發一言，機械般的咀嚼著手裡的餅乾。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回來。”李雙甲對身旁的郭立輕聲說道。

　　郭立點了點頭，看李雙甲不斷把石堆上曬乾的食物裝進背包裡就知道他要幹嘛。

　　說一會兒就真是一會兒，片刻的功夫李雙甲就又出現在郭立面前，郭立起身說道:“走吧！”

　　兩人行走在一片廢墟中，李雙甲有些迷惑昨晚自己失去意識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斷壁殘垣究竟是怎樣形成的，寨子裡大小房屋加在一起恐怕有上百之多，單憑人力能造成怎麽大的威勢麽?如果不是人力，那究竟是什麽力量才能讓上百座房屋幾乎坍塌，

　　很快，郭立給了他答案，一位中年男子靠在一處斷壁上，雙目緊閉，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帶有一團團的紫紅色屍斑，胸口更是破了個大洞。

　　“原來人的身體內，真蘊藏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李雙甲看著面前的龍九屍體，又四顧了一圈，感慨道。

　　站在李雙甲身後的郭立意味深長的看著身前的身影，直到李雙甲走上前把龍九的屍體放下，郭立才回過神來，淡淡道:“昨夜我就發現了，可惜忙著找你們，來不及替他仔細收拾收拾。”

　　李雙甲默不出聲，見四周沒有內髒，便猜測郭立已經把內髒收拾好了，旁邊用衣服包裹成一團的東西，應該就是龍九流出來的內髒。

　　入手一片冰冷和軟爛，李雙甲微微皺眉，把包裹好的一團塞回龍九肚子內，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龍九穿上，仔細扣上每一顆扣子，完畢後一把把躺在地上的龍九抗上肩，對著站立一旁的郭立道:“要葬哪裡?”

　　郭立一笑，指著身後的高山，淡淡道:“就葬那裡。”

　　山林茂密依舊，好在郭立總能找到不算太過坎坷的路線，李雙甲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跟在郭立身後，提防著那詭異莫測的長藤，可一直爬上山頂，陰冷如蛇的長藤都沒有出現。

　　“咳咳咳咳。”郭立捂著嘴不停咳嗽著，在山下時換上的外套也浸出了血跡。

　　李雙甲把龍九放下，靠在一棵枯萎的樹乾上，自己雙手撐在膝蓋上，眼冒金星，喘氣聲如牛吼。

　　“看見那顆槐樹了麽?我們就把他葬在樹下，怎麽樣?”郭立笑著對著李雙甲說道。

　　“槐者，木之鬼也。以槐樹做墳，你想養屍。”李雙甲面色嚴肅，冷聲道。

　　郭立大笑道:“哈哈哈哈，仔細看看那槐樹，樹魂已死，只剩皮肉，活不了兩三年了。”又望向李雙甲腳步的龍九說道:“恩也好，怨也罷，雖說我不讚同他這次的做法，但我敬佩他的為人。所以，幫他一次吧！”

　　“以人魂替樹魂，你是幫他還是害他。”

　　“你是說我斷了他的輪回路吧！可我卻不這麽想，世人皆相信輪回之說，包括以前的我，直到我去了所謂的地府，發現並沒有所謂的黃泉路，沒有所謂的奈何橋，更沒有什麽孟婆湯，有的只是一群苟延殘喘的魂罷了。”

　　見李雙甲低頭沉默不語， 似乎在思索自己的話，郭立站直身子，朗聲道:“若有輪回，我將可以活百世千世萬世，可那真的是我麽?這一世我是郭立，下一世我又會是誰?所以啊！百世千世萬世，管我屁事。”

　　沉默的李雙甲望著面色略帶潮紅的郭立，開口道:“其實，我倒是希望世間有輪回。”

　　輕笑一聲，不理會面有異色的郭立，重新把龍九抗在肩上，朝著槐樹大步走去。

　　山頂略平，頂上樹木不多，說只有一顆也不足為過。雜草枯黃，樹木枯萎，只有山頂中央那五六丈高的一顆槐樹，向天空展開巨大的枝葉，走在樹下遮天蔽日如同傘蓋。

　　夏秋之際，正是槐樹花盛之際，一朵朵潔白的槐花與碧綠的樹葉相映成趣。頂上山風拂過，樹上不時落下朵朵白花，落在兩人身上，彈開之後又飄零落地。

　　把龍九靠在樹上，幫他盤膝坐好，郭立喃喃自語道:“我能幫的只有這麽多，昨夜磁場繚亂，但願你死後的魂聰明一點，沒有從你身體內跑出去。”閉上雙眼後又猛的睜開，雙手合於胸前，厲喝道:“壁。”

　　“不埋。”李雙甲問道。

　　“肉體只是皮囊，腐於土也是腐，腐於空氣也是腐，那還埋他幹什麽。”

　　“那為何你還要對他施展印術，保護他的軀體。”

　　郭立被問的一怔，想起剛才那荒誕的想法，順著來時的路捂著胸口慢步走著，搖頭笑道:“沒什麽。”他當然不會告訴李雙甲，他曾經聽一位老人說過，人死七日會回家，家指的不是房屋，而是……人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