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挑選好了可心的香囊,付好了錢,便欲離去。
卻沒成想,剛走幾步,就遇上了一個熟人。
那人,長身玉立,眉眼疏淡,正是盧慧達。
穗禾面色凝重,真是沒想到,這人竟一路跟到這裡來了。
如此,還怎麽防備他。
她想裝作不認識,轉身就走,盧慧達當然不會讓她得逞。
立刻疾走幾步,追了上去,攔在了她的身前。
“智妃娘子。”
見他還是稱呼自己的舊名,穗禾還真是慌了一慌,忙道:“我現在叫穗禾。”
盧慧達了然的點點頭,讓道:“穗禾娘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到底想幹什麽!”穗禾相當警覺,不肯輕易讓步。
“娘子不必擔憂,想必,我的心意,娘子早就明白了。我只是想再和娘子見見面。就算是一位故友,在這裡相遇,娘子也不好不理睬吧。”
酷愛面無表情的盧慧達,如今,也自然而然的一直揚著笑臉,實屬不易。
一陣微風吹過,卷起了穗禾頭上的稚帽,那豔麗的容顏,再次映入盧慧達眼簾。
而她臉上的遊移不定,也同樣落入盧慧達的眼裡。
只見穗禾輕咬著唇瓣,過了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走吧!”
聽了她的首肯,盧慧達就好像是賭贏了大錢一般,喜滋滋的就往酒樓裡鑽。
二話別說,既然請娘子吃飯,自然要挑最好的包間。
二人一路向上,在那酒樓的二層最偏處一間廂房裡坐好。
別看這裡位置偏僻些,卻是這家店裡,最適合觀賞風景的。
盧慧達本來就是一個風雅人物,平時呆在深山裡,都要講究個儀表做派,欣賞田園風光。
如今,正是和娘子增進了解的好機會,怎能不使出渾身解數,哄著娘子開心。
如他所料,穗禾看了這窗外熱鬧的風景,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小二熱心的端上了熱茶和幾碟子招牌菜,就識趣的跑開了。
他天天在這酒樓裡聽應,這點事情還看不出來。
一男一女來到這種地方相會,自然是互有好感,自己在這旁觀也不是個事。
一向以機智著稱的盧慧達,單獨面對俏娘子,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他踟躇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娘子這次出來,是做什麽?”
說出這句話來,盧慧達立刻就想自抽巴掌,他們就是在琳琅閣前面相遇的。
穗禾又是個年輕娘子,能買什麽,無非就是女子愛用的那些罷了。
穗禾卻沒有生氣,只動了動眼皮子,說道:“不過是去買些禮物,打算感謝公主殿下。”
這話,要是換做別人,穗禾肯定也不敢說,可對面的是盧慧達,這人早就知道,她一直跟在公主身邊。
且他自己和公主和顏大人也有交往,說了倒也無妨。
這也算是給了穗禾一個解脫,說實在的,雖然混跡歡場多年,但她實在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
自她一入建康,就是達官貴人的愛寵,不是在這家賣藝,就是在那家借宿,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
從沒有在街市上住過一天,所以,她雖然心思深沉,命運多舛,但與人勾心鬥角的功夫,卻是沒有幾成的。
所以,她很慶幸,在盧慧達面前,她可以勇敢做自己,不用裝啞巴了。
盧慧達也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穗禾給公主夫妻送禮,是為了什麽。
卻沒想到,她還是這樣心細如發的體貼人。
盧慧達察覺到了這一點,越發感到,不能讓穗禾從自己手裡滑走。
機會難得,還是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
他飲了一口茶,強行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娘子,上次某提過的事情,你考慮過嗎,現在可否給某一個答覆?”
她會如何回答,會答應他嗎,還是一口回絕?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穗禾還是望向窗外,似乎被這街市上的風景吸去了魂魄。
她為什麽不說話,盧慧達的心,越來越沉重,總覺得,今天是無法得到她的回答了。
也許,不回答也是好事,至少還能保持一分希望。
正當盧慧達漸漸感到絕望的時候,穗禾輕輕開口了。
“郎君能帶我去什麽地方呢?”
這回答,竟一時讓盧慧達梗住。
這說明什麽?
她真的願意跟自己走!
他太激動了,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擺,想抓住穗禾的小手,又怕反而招了她的厭惡。
幾番鬥爭,還是放下了這個念頭。
“跟我回北方去,某在北方有親族,只要娘子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
“租一條小船,帶上娘子的行李,我們一同回去,北方有壯美的山色,熱鬧的街市……”
面對著盧慧達的熱情,穗禾卻冷靜的出奇。
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早就讓她厭倦了眼前的一切。
如果能夠逃離,再過上安穩的生活,她又何嘗不希望如此。
但她比任何人都更害怕改變。
改變意味著未知,意味著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要怎麽過。
她實在不敢嘗試。
再說,現在的北地也不太平,一番折騰,不過是從這個不安定的地方,逃到另一個不安定的地方罷了。
她現在早就是殘花敗柳,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這位郎君,是個好出身的。
肯定有優厚的家境。
如果二人留在建康,說不定還能逍遙一陣。
但隨他返回北地老家,就肯定沒有未來了。
他的家族肯定不會接納曾經做歌姬的自己的,而她,也絕不甘心給人作妾。
這些年,在各大王公貴族的府苑裡打轉,她早就看清了這一點。
做妾氏,有時活的比她們這些歌姬還不如。
她們只要有了固定的買主,成了一家小妾,就等於是綁在了這一個地方。
現在這個世道,郎君不會把小妾當成是寶,基本上也是玩膩了就扔。
而身在這個府邸,你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接著挨日子。
不僅失去了丈夫的寵愛,還得受妻子的欺侮。
隻她呆的這幾個建康大官之家,這些年,就不知道枉死了多少個妾氏。
所以,面對盧慧達的一片深情,穗禾卻仍然能夠不為所動,也是因為她早就看穿了將來日子的真面目。
與其投奔不知能否從一而終的郎君,還不如就留在公主身邊,就算乾一些雜活,但終究不受氣。
至少幾年安穩日子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