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翊在這廂墊著腳,心裡很是羞窘,看看他現在的這副樣子,衣冠不整,鞋也丟了一隻。
出盡了醜,丟死了人,還全讓陸狐狸看了個滿眼。
陸淹看他臉上重又恢復了血色,也放心不少。嘴上卻不說,隻意味深長的笑笑。
他稍稍整理衣衫,輕咳一聲,道:“現在,這件麻煩事算是解決了,問題是,我們究竟怎麽出去,你可想好了。”
顏翊活動活動僵硬的腳踝骨,很是做了一番心理鬥爭,最後,終於決定,還是把沒穿鞋的那隻腳,老老實實的放在地上。
髒是髒了點,可好歹舒服不是。
“我怎麽知道,這樣好了,我都聽你的。”
顏翊揚著個腦袋,活像一隻鬥雞,可還得意著呢。
陸淹瞧他這副德行,對於這句都聽你的,很是不信。
要知道,這一路上,他說的話,顏翊基本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若不是他一直遷就顏翊,又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早該在山洞外的時候,就扭頭下山才對。
“快說啊,怎麽辦。”
“我想了,為今之計,只有用火攻,用火把這些支脈燒斷,而後,我們急速衝出去。只是……”
“只是什麽?”
顏翊追問道,火攻,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是,那汁液不照樣還是要往外噴的,他們如何躲得過。
如果躲不過,火攻還是刀劈斧砍,又有什麽區別。
“只是,待會跑出山洞的時候,你可要腿腳利索點,而且身上的外袍要脫掉。”
“什麽?”
讓他跑快點,他還能理解,還讓他脫衣服,他剛剛進洞的時候,已經把外袍脫了。剛才又聽了他的話,扯下了半截袖子。
身上這件中衣都已經是破破爛爛的了,還不讓他勉強穿著。
再脫,再脫可就只剩下薄薄的裡衣了,這成什麽樣子。
他可是個要臉要面的人,哪能這樣輕浮。
顏翊趕緊把衣衫拉緊,仿佛他要和身上的衣衫生生世世的,過一輩子一般。
“你休想!”
他還特地端正了臉色,向陸淹發出了警告。
陸淹輕笑一聲,那聲音,本來低低的,只是,在這空蕩蕩的山洞裡,顯得越發的洪亮,更是平添了幾分戲謔之意。
聽到顏翊的耳朵裡,很是不舒坦。
“待會子,就是我們努力向外衝,那支脈裡的毒汁,也肯定會濺上一些。我讓你脫衣服,是提前告訴你,一出山洞,就立刻把身上沾了毒汁的外袍脫掉,以免被毒汁灼傷。”
“這件事,就是我想代勞,也不能成。”
終於,陸狐狸的臉上,重又浮現不屑的笑容。
“原來如此。”
顏翊不服氣的咂咂嘴,這個陸狐狸,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專等著看他的笑話,恁的可惡,害得他剛才都想歪了去。
於是,由陸淹開道,顏翊緊隨其後,該是向固守在山洞外的唐宵花發起總攻的時候了。
待他們走近了觀看,才發覺,山洞這一頭的唐宵花,生的比剛才的那一株,要旺盛多了。
纏繞著整個山洞,從洞底,到洞頂,再到支撐著山洞的四周岩壁,到處都布滿了唐宵花。
那花朵碩大無比,形如華蓋,迎風搖曳,顯得舒展自如。就連尚未及開放的花苞,都有一個人頭般大小。
不知是受到了地底下,什麽養分的滋潤,竟然生長的如此健壯。
而且,
更令人驚異的是,只因的剛才那一根支脈的斷裂,好像是攪亂了唐宵花支脈之間的平衡。 原先只是圍繞著山洞口生長的支脈,花朵,現在大有向四面八方蔓延的趨勢。
已經有好幾條分叉,逐漸向洞內伸展,探觸到了地面,迅速延伸出觸手一般的分支,緊緊抓牢地面。
若是任它們這樣野蠻生長下去,在等個一時半刻的,顏翊他二人就會被生生包圍在洞中,想跑也跑不出去。
最後,他們這些莫愁山上,難得一見的活人,就會被生生化作乾屍瀣粉,成了滋養唐宵花的養料了。
事不宜遲,當早做決斷。
顏翊與陸淹,極為難得的,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
陸淹舉起快要燃盡的火把,顏翊也老實的伏在他的身後,就等著大火一起,他順勢衝出。
“長君!”
陸淹語調急切。
“聽我的號令!”
“是!”
顏翊也答得乾脆。
“一……二……三。”
陸淹的聲音,堅定而低沉,話音剛落,他就擲出了火把,原本應當是妖冶怪異,生命力頑強的唐宵,似乎很是怕火。
那些四處蔓延的支脈,一碰觸到火苗,就立刻斷裂開來,且向兩邊收縮了。
於是,在火焰的幫助下,這個阻擋他們前路的山洞,它的洞口終於是顯露了出來。
那些身攜可怕劇毒的汁液呢,為何一滴也沒有噴出來。顏翊頗感疑惑,一時竟然忘記了陸淹的囑咐,呆呆的站在原地,想要一探究竟。
陸淹受不了他的磨蹭, 立刻拉住他的手臂,徑直往外衝。
然而,逃出生天這種事,怎能讓他們如此輕松的就如願以償。
正當他們衝到了洞口處的時候,那本已蜷縮頹靡的唐宵支脈,忽而,又振作抖擻了起來。
劇毒汁液,瞬時從斷口處一齊噴薄而出。
更可怕的是,那些形如肉瘤的花苞,也發生了異化,內裡不住的聳動著,跳躍著,進而,刹那間,肉瘤中間豁然裂開了一道縫。
它內裡飽含的汁液,受到了源源不斷的擠壓,頃刻之間,就向二人襲來。
更向上看去,作為唐宵最為主體的花朵部分,再也無法維持穩定。原本平滑細膩的花瓣,此刻,竟顯現出皺巴乾癟的姿態。猶如垂垂老矣的人,飽經風霜,布滿皺紋的臉龐。
那紫紅的汁液,正在源源不斷的,從花心處汨汨而出,隨著花瓣的高低起伏,漸漸往下淌。
在陸淹的牽扯下,顏翊終於成功脫離了險境。
他腳程本來就差,自從在山洞裡受了好一通的驚嚇,更是心思不整,腿腳不利落。
故而,與陸淹料想的一樣,他的這件破爛袍子上,已經被噴上了許多朱紫毒汁。
在毒汁的侵染下,很快,這件外袍就生出了許多黑黢黢的大洞。
顏翊來不及喘氣,趕緊聽從陸淹的指示,慌手慌腳的,將外袍剝下,還得注意著,別讓那些毒汁沾染上自己的指掌。
於是,這件號稱是顏翊最寶貝的狩獵紋湖藍繒布衣,就徹底折損在此地,只能是被拋在山郊野嶺的,兀自腐敗了去。